残月西沉，朱标站在冷宫门前，掌心反复摩挲着鎏金门环。昨夜丽妃伏诛的消息尚未传开，宫墙内一片死寂，唯有冷宫里漏出的一缕昏黄烛火，在晨雾中摇曳不定。他深吸一口气，用力叩响宫门，铜环撞击声惊飞了檐角栖息的寒鸦。
“吱呀 ——” 腐朽的木门缓缓打开，老嬷嬷举着油灯探出头，看清来人后吓得浑身发抖：“太... 太子殿下！” 朱标越过她径直走入，霉味与潮湿的寒气扑面而来，墙角的蛛网在穿堂风中轻轻晃动。
内室里，陈砚正就着微弱的烛光缝补衣裳。素色襦裙已洗得发白，补丁错落间露出纤细的手腕。听到脚步声，她动作顿了顿，却未回头：“可是又有哪位贵人来看笑话？”
“砚儿。” 朱标的声音带着沙哑的哽咽。陈砚猛然转身，手中的银针 “当啷” 掉在地上。数月不见，朱标眼窝深陷，发间竟添了几缕银丝，玄色长袍上还沾着未干的雨水，显然是连夜赶来。
“陛……下？”陈砚满脸惊愕，身体不由自主地往后退了半步，但朱标却迅速上前一步，紧紧地将她拥入怀中。
那熟悉的龙涎香气息混杂着淡淡的书卷气，如同一股温暖的春风，扑面而来。陈砚的鼻尖猛地一酸，泪水像决堤的洪水一般，再也无法抑制地涌出眼眶，一滴一滴地落在朱标的肩头。
“你可知这冷宫的夜，有多难熬？”陈砚的声音颤抖着，带着无尽的哀怨和委屈。
朱标听着她的哭诉，喉咙不禁滚动了一下，他用力地将陈砚搂得更紧，仿佛要把她揉进自己的身体里。
“是朕对不起你。”朱标喃喃地说道，他的心中充满了自责和懊悔。
他想起了昨夜丽妃临死前的那一阵狂笑，那笑声仿佛还在他耳边回荡，让他不寒而栗。他也想起了陈砚在这冷宫中所遭受的种种羞辱和折磨，那些宫女们往她的饭菜里吐口水，太监们故意在门口唱些难听的曲子，这些都像一把把利刃，深深地刺痛着他的心。
朱标紧紧地握着拳头，指甲深深地掐进了掌心，他的声音低沉而压抑：“若不是为了稳住局势……”
“我懂。”陈砚的声音闷闷地传来，她的头依然埋在朱标的胸口，“可那些日子，我真的好苦啊……”
她的话语中透露出无尽的酸楚和无奈，朱标能够感受到她内心的痛苦和绝望。
陈砚缓缓地抬起头，她的眼尾泛红，泪水在眼眶中打转，“你知道吗？有一次我高烧不退，说胡话的时候，恍惚间竟以为自己要死在这里了……”
朱标捧起她的脸，指腹擦过她眼下的乌青和脸颊上未愈的冻疮。曾经莹润如玉的肌肤，如今粗糙得让他心疼。“朕来晚了。” 他声音发颤，“从今日起，翊坤宫会铺满最厚的貂绒毯，太医院最好的大夫随时候着，御膳房每日变着花样做你爱吃的。”
说话间，殿外突然响起整齐的脚步声。朱标牵着陈砚走出冷宫，只见百名宫女太监列队等候，手中捧着绫罗绸缎、金银首饰，更有小太监抬着鎏金浴桶，热气腾腾的水雾中飘散着玫瑰香气。
“这是？” 陈砚惊讶地看着眼前场景。
“接你回宫。” 朱标握紧她的手，“昨日早朝，朕已昭告天下，丽妃畏罪自尽，你乃被奸人所害。” 他转头吩咐：“把陈贵妃的东西都搬回翊坤宫，记得换上新的熏香，砚儿不喜太浓的味道。”
回到阔别数月的翊坤宫，陈砚站在熟悉的宫门前，眼眶再次湿润。院中她亲手栽种的白梅开得正好，雪色花瓣落在汉白玉栏杆上，恍若初见那日。殿内已焕然一新，金丝绣的凤凰帐幔随风轻扬，檀木桌上摆满她最爱的蜜饯点心。
“快些歇着。” 朱标扶着她在软榻上坐下，亲自捧来温热的姜茶，“太医说你气血两亏，朕让御膳房炖了三日三夜的阿胶乌鸡汤，稍后就送来。”
陈砚捧着茶盏，感受着久违的温暖：“其实在冷宫里，我想明白了许多事。这后宫的争斗，远比朝堂更可怕。” 她抬起头，目光坚定，“若再遇到这般险境，我不愿再躲在你身后。”
朱标握住她的手，十指相扣：“往后，我们并肩而行。” 他从袖中取出一卷密函，正是丽妃临终前交出的罪证，“淑妃和贵妃的事还未了结，李贤与王雄在朝中仍有势力。但有你在文渊阁相助，朕定能将他们连根拔起。”
铜鎏金兽首香炉中龙涎香袅袅升腾，十二名宫娥捧着描金漆盘鱼贯而入，檀木托盘上盖着织金锦帕，绣着的缠枝莲纹在烛火下泛着微光。朱标亲手揭开最前端食盒的锦帕，氤氲热气中，翡翠白玉羹盛在冰裂纹青瓷碗里，碧绿的青菜碎浮在羊脂玉般的汤汁上，宛如一幅水墨小品；水晶虾饺晶莹剔透，隐约可见内里粉红虾仁，褶子细密如蝉翼；芙蓉鸡片盛在海棠形银碟中，裹着琥珀色芡汁，在烛光下泛着温润光泽。
他用象牙箸夹起半枚虾饺，吹了吹送到陈砚唇边："这是御膳房新制的虾饺，掺了江南进贡的藕粉，你尝尝。" 看着她苍白指尖接过银匙的模样，想起半月前她在诏狱受的苦，喉头突然发紧，又舀了勺羹汤递过去，瓷勺碰到她唇畔时，竟微微发颤。
夜深了，陈砚倚在朱标肩头，听着他讲述这些日子的谋划。窗外月光如水，洒在两人交叠的身影上。经历了这场劫难，他们比以往任何时候都更清楚，在这波谲云诡的宫廷中，唯有彼此信任，才能在暗流涌动中守住心中的清明。而属于他们的反击，才刚刚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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