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同撼动沉默山岳的第一块落石，瞬间激起滔天巨浪。
一名又一名披挂着祖传甲胄或崭新明光铠的武将，无论是满头白发的老将，还是正当壮年的统领，亦或血气方刚的新锐，齐刷刷地从各自队列中大步踏出。
如同得到了某种默契的命令，一道道铁灰色的身影沉默而坚定地移动，沉重的甲叶摩擦声汇成一片低沉浑厚的金属海啸，齐刷刷单膝轰然跪地。
咚！咚！咚！
沉重如战鼓的膝甲撞击金砖之声，密集如同骤雨敲打地面，连绵不绝，响彻整个太玄殿。
曾经，他们是萧府故旧，或多或少与镇北侯府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
然而，多年来侯府的奢华富贵消磨了锐气，权倾朝野带来的是跋扈与贪婪。
特别是萧天赐舍弃武院根基而改投真武学院，视西北将门子弟如无物的消息传回，更是彻底寒了这些沙场老卒的心。
加之这些日子，翰林院以萧凌云为首的儒门学子在军中暗中串联、剖析利害……
那一颗颗被寒风吹透的心，早已不再为镇北侯跳动。
今日殿上，听闻那位曾经的文弱书生，竟以如此铁血杀伐之姿，成就武将威名，独挽西北狂澜！
那份在行伍血脉中沉睡已久的铁血豪情与同袍意气，如同沉寂火山喷薄而出，再无法抑制。
唯有以这殿前跪拜之声响应！
萧长风僵立当场，如同被无形的利剑万箭穿心。
他看着眼前曾经熟悉的面孔，如今那一双双望向自己的眼睛，哪里还有半分往日的敬畏与依附？
满目皆是投向虚空远处那位西北新锐武将的敬仰。
剩下的，只有对着自己毫不掩饰的鄙夷与冰冷彻底的疏离！
他感觉脸上火辣辣如同被无数鞭子反复抽打。
那每一道目光都像烧红的烙铁，狠狠烫在他的尊严之上。
前所未有的屈辱和愤怒几乎要将他撕裂。
女帝威严的目光缓缓扫过跪满了大半个大殿，沉默却如同钢铁城墙般的武将群落。
又掠过那些神情各异，或深思或算计，或畏惧却终究保持沉默的文臣。
眼中一丝难以察觉，混合着赞许与掌控之意的锐利光芒，悄然闪现。
“蒋帅殉国，西北帅印不可久悬，国门安危不可无人持掌。”
“萧凌云临危受命，扶大厦之将倾，挽狂澜于既倒，以三千勇士力退十万之敌！”
“更兼智勇双全，深明大义，深谙兵略治军之道！朕意已决——”
她略一停顿，那威严无俦、不容置疑的声音如同洪钟大吕，覆盖了太玄殿每一个角落，回荡在每一根盘龙金柱之间：
“即日特进萧凌云，钦命持节总督西北七道九镇诸军事、使持节、开府仪同三司！”
“特进光禄大夫、兼西北诸边关防御、屯田、监察、专征伐督统诸军节度诸使！”
“假黄钺、总统玄胤西北百关防务军务一切事，便宜行事！钦——此！
“陛下！”
萧长风如遭九天惊雷击中顶门，浑身巨震，失声嘶吼，近乎失态地踏前一步。
“使不得！万万使不得啊！主帅之位！关乎三千里国门安危！国之屏藩！岂能轻授于……于一黄口孺子？！”
“他萧凌云年不过二十余岁，既无累世勋名，又无显赫资历，何德何能担此重担？！”
“万一……万一有失，国门洞开，玄胤危矣！臣……臣死谏！！！”
声音凄厉，充满了绝望和不甘。
“陛下圣明！吾皇万岁！”
“天佑西北！主帅威武！”
山呼海啸般的应和声，伴随着震天的甲胄轰鸣声，再次从跪地的武将群中爆发。
如同巨浪拍岸，瞬间将萧长风那绝望的嘶吼彻底碾碎，淹没！
女帝微微俯身，看向阶下几乎形同枯槁的萧长风，眼神冰冷锐利如同万载寒潭深处的玄冰。
唇角却勾起一丝带着冰冷审视与压迫意味的弧度，声音清晰地在金殿中回荡：
“能收服西北百关骄兵悍将之心，令诸将畏威怀德，此等统兵威望，难道不足？”
“于国倾危时挺身而出，力挽狂澜！于军颓靡时挥剑斩邪，以正视听！此等文韬武略，忠勇担当，莫非不高？”
她的声音陡然加重，带着不容置疑的决断与一丝不易察觉的赞赏：
“我玄胤今日，出了百年未有之——少年主帅！”
她凤眸微凝，如同两道利箭射穿萧长风颤抖的灵魂：“镇北侯，朕看你……似乎不甚欢喜？”
“臣……”
萧长风身体晃了晃，仿佛一瞬间被抽干了所有气力。
他知道，大势已去，木已成舟，回天乏术！
那张铁青扭曲的脸上肌肉抽动，终于缓缓低下头，颓然吐出四个字，仿佛每一个字都带着口中溢出的血沫和心头剜下的肉。
“不敢……欢喜。”
声音干涩沙哑，每一个音节都带着无法言喻的苦涩、屈辱和如同毒蛇缠绕般的刻骨怨毒。
唯一能支撑他不倒下的，只剩下那最后一丝扭曲的希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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