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场迁徙带来的不仅是设备与物资,更是一场影响深远的社会变革。近10万技术工人与管理人员随厂入川,与本地工匠合作改良工艺,上海纺织女工将“细纱接头法”传授给川渝妇女,金陵兵工厂技术员与本地铁匠研发出“竹筋混凝土”战时替代材料。同时,48所高校迁至川渝(重庆26所、成都8所等),中央大学、复旦大学师生在北碚祠堂复课,黑板与雕花梁柱相映成趣;郭沫若在防空洞里创作《屈原》,灵感源自车间钢铁敲击声;老舍的《四世同堂》手稿边缘,还留着机油的痕迹。不同地域的文化、技术与观念在此碰撞融合,让川渝从封闭的内陆地区,一跃成为抗战时期的工业、文化双中心。
二、一声令下,三线建设启征程:深山里的战略腹地
步入20世纪60年代,国际局势风云变幻,冷战格局下,全球两大阵营对峙。中国面临着多方向的安全威胁,美国加强对蒋介石集团的军事援助,台湾当局叫嚣“反攻大陆”;中苏关系破裂后,苏联在中苏边境陈兵百万;中国对北越政权的支持,也使南部边境处于战争威胁之下。在这样的背景下,1964年,“三线建设”的号角在群山间激昂吹响。川渝地区凭借抗战时期积累的工业基础、隐蔽的地形条件以及丰富的自然资源,成为三线建设的核心区域,而成都东郊,正是这场工业布局调整的重要阵地之一。
(一)第一次转移:以国防军工为核心的战略植入(1964-1969年)
第一批迁入的企业以“重军工”为绝对主导,瞄准国防安全需求。核工业领域,中国工程物理研究院(九院)秘密扎根绵阳,邓稼先、王淦昌等顶尖科学家带领团队,在荒山中搭建起核武器研发基地;航空航天产业方面,成都飞机工业集团(成飞)从东北引入歼击机研制项目,成都发动机公司(420厂)承接航空发动机制造任务,让川渝成为国产战机的“心脏”与“羽翼”培育地。兵器工业同样密集落地,重庆建设工业(652厂)从上海迁来生产枪械,泸州北方化学工业公司(599厂)从吉林入驻专攻火炸药,使川渝成为西南兵器制造的核心枢纽。
在成都东郊的圣灯寺、二仙桥、万年场一带,一批以数字代号命名的电子军工企业如雨后春笋般涌现。国营锦江电机厂(784厂)作为苏联援建的无线电通讯设备项目,早在1954年便选址于此,最初专注生产为飞机配套的导航通讯系列产品,成为全国独一无二的导航通讯工厂;国营宏明无线电器材厂(715厂)同样在1955年开工建设,苏联派出40余位专家驻厂,将其打造为集研发、生产电子元器件于一体的核心企业。到了三线建设时期,这些企业迎来新的使命,锦江电机厂的技术人员在保密环境下为国防通信设备研发关键零部件,宏明无线电器材厂的车间则日夜灯火通明,加紧生产军用电子元器件。
这些企业选址高度强调隐蔽性,多分散于川渝山区的山洞、峡谷中,以山洞为车间,用植被作伪装,形成了“藏兵于山”的战略布局。而成都东郊的企业虽位于城市边缘,但也通过特殊的厂区设计和保密管理,保障军工生产的安全性 。
(二)第二次转移:军民结合的产业体系补全(1970-1979年)
随着国际形势变化与国内需求调整,第二批迁入企业转向“军民融合”,重点补充基础工业与配套产业。机械制造领域,德阳从上海等地引入东方汽轮机厂、东方电机厂,打造出全国闻名的发电设备制造集群;冶金产业中,攀枝花钢铁公司(攀钢)集结鞍钢、武钢的技术力量,在金沙江畔建成西部最大的钢铁基地,其独创的钒钛磁铁矿冶炼技术打破国际垄断。化工与能源产业同步升级,四川泸州天然气化工厂(泸天化)扩大氮肥产能,保障西南农业发展;重庆长寿化工厂拓展医药、染料化工,完善化工产业链条。
这一时期,更多沿海、东北的企业带着技术与人才内迁成都东郊,推动产业从单一军工向军民融合转型。国营亚光电工厂(970厂)于1964年由南京772厂半导体车间与成都国光厂部分人员共同组建,次年9月正式投产,不仅诞生了中国第一只微波半导体二极管,还参与了我国第一颗原子弹的零部件研发。1965年,上海电焊机厂整体内迁,与成都电工器材厂合并成立成都电焊机厂,同时上海电气科学研究所的焊接研究室内迁组建成都电焊机研究所,形成“产研一体”的产业格局。同年,一机部将上海滚动轴承厂部分骨干与设备迁至成都,充实成都轴承厂,为机械制造产业提供配套支持。
工具科学研究所从哈尔滨内迁成都,利用成都量具刃具厂旧址建起办公楼与试验场,专注机械加工技术研究;1968年,武汉、上海、哈尔滨锅炉厂等五家老厂援建成立四川锅炉厂(342信箱),武汉锅炉厂派出340名职工作为骨干,最初生产“09”“801”军工产品,后转向民用电站锅炉制造,跻身全国八大锅炉企业。国营新都机械厂(420厂)更是直接由沈阳军工企业111厂整体搬迁而来,近4000名沈阳人携家带口扎根东郊,将这里打造成成都重要的国防工业基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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