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内江老宅里的艺术胎动
1899年5月10日,四川内江张家大院被细雨笼罩,青石板上泛起湿润的光泽。随着一声响亮的啼哭,张正权(张大千原名)降临人间。张家虽非富贵豪门,却有着浓厚的文化氛围。祖父张曾畴是饱读诗书的秀才,家中满架的古籍字画,似是打开神秘世界的钥匙;父亲张怀忠经营丝绸店,往来间也将商业中的美学意识融入生活;母亲曾友贞更是十里八乡闻名的刺绣能手,银针穿梭、丝线翻飞,花鸟鱼虫在绸缎上栩栩如生,这般场景,早早在幼年张大千心中种下了艺术的种子。
那时的张大千,总爱搬个小板凳,静静地坐在母亲身旁,一坐便是大半天。他目不转睛地盯着母亲手中的银针,看它如何在绸缎上勾勒出细腻的纹路,看五彩丝线如何交织成绚丽的图案。有时,好奇心作祟,他会偷偷拿起母亲剩下的线头和碎布,有模有样地模仿起来。尽管针法稚嫩,绣出的图案歪歪扭扭,但那股子专注劲儿,让人不忍打扰。而家中的墙壁、门板,甚至石板地,都成了他肆意创作的“画布”,木炭则是他最亲密的“画笔”。
最令人津津乐道的,是那年家中杀年猪。满地的猪血非但没让年幼的张大千害怕,反而激发了他的创作灵感。他蹲在墙角,毫不犹豫地用手指蘸着猪血,在墙上认真涂抹起来。不一会儿,一头活灵活现的肥猪跃然墙上,那肥硕的身躯、灵动的耳朵,还有憨态可掬的神情,仿佛随时都会从墙上走下来。家人围聚过来,又惊又喜,母亲更是又爱又笑地嗔怪:“我儿日后怕是要拿画笔吃饭。”谁也没想到,这句玩笑话,竟成了张大千一生的注脚。
在众多兄弟姐妹中,二哥张善孖对张大千的艺术启蒙影响深远。张善孖擅长画虎,闲暇时总爱带着年幼的张大千走进山林。他们趴在草丛中,屏住呼吸,观察老虎捕猎时肌肉的起伏、眼神的锐利;仰头追踪飞鸟,看羽翼如何在阳光下闪烁光泽;还会为了描绘露珠在荷叶上的折射角度,在清晨的荷塘边一等就是数小时。这些与自然亲密接触的经历,不仅让张大千积累了丰富的绘画素材,更让他领悟到艺术源于生活又高于生活的真谛。那时的张家小院,时常能看到兄弟二人并肩作画的身影,阳光透过窗棂洒在画纸上,勾勒出他们对艺术最初的向往。
二、东瀛求学与古画迷踪
1917年初,18岁的张大千怀揣着对艺术的无限憧憬,东渡日本,进入京都公平艺术学校学习染织工艺。异国他乡的一切都让他感到新奇,日本画细腻的笔触、柔和的色彩以及对细节的极致追求,深深吸引着他。在学校里,他不仅努力掌握先进的染织技术,还常常流连于当地的艺术展览和画廊。那些精美的浮世绘作品,那独特的构图和色彩运用,让他开始思考如何将这些异国艺术元素融入中国传统绘画。
留学期间,张大千的生活充实而忙碌。白天,他在课堂上认真学习染织知识,将绘画的理念融入设计中,他设计的染织品,色彩搭配大胆新颖,图案富有创意,常常得到老师和同学们的称赞。夜晚,他便沉浸在租住的小屋中,研读大量日本绘画典籍,笔记本上密密麻麻记录着他对东西方艺术融合的思考。这段经历,如同一股清泉,拓宽了他的艺术视野,为他日后的创作积累了丰富的经验。
回国后,张大千深知,要在绘画上取得更高成就,深入学习传统是必经之路。于是,他一头扎进了古画临摹的世界。他四处奔走,不惜花费重金购买古画,从唐宋名家的经典之作,到明清巨匠的传世精品,每一幅古画他都视若珍宝。在临摹过程中,他展现出惊人的天赋与毅力。
临摹石涛的作品时,他常常把自己关在屋内数月,足不出户。屋内挂满了石涛的画作摹本,桌上堆满了各种笔墨纸砚和参考书籍。他仔细观察石涛画作中灵动多变的笔墨,或奔放洒脱,或细腻入微;研究其独特的构图方式,如何在有限的画面中营造出无限的空间感;揣摩用墨技巧,墨色的浓淡干湿变化如何表现出山水的神韵与气质。为了调配出与原作相似的墨色,他反复试验,有时一天要研磨数十次墨汁。
功夫不负有心人,经过无数次的练习与尝试,他临摹的石涛作品竟达到了以假乱真的程度。曾有一次,他临摹的一幅石涛山水画卷流入市场,一位着名的收藏家看到这幅画后,如获至宝。收藏家凭借多年的收藏经验,认定这是石涛的真迹,不惜花费重金将其买下。然而,不久之后,张大千亲自登门,向收藏家道出了这幅画的真相——这是他的仿作。收藏家先是一愣,随后非但没有生气,反而对张大千的临摹技艺赞叹不已,拉着他的手说:“张八爷(张大千排行第八),你这幅画的神韵竟比石涛本人还要灵动三分,真是后生可畏啊!”从此,张大千“当代石涛”的名号便在书画圈中不胫而走。这段临摹经历,不仅让他熟练掌握了古人的笔墨技法,更深入理解了中国传统绘画的精神内涵,为他日后的艺术创作奠定了坚实基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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