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前这名自称丙小米的少女,她的嘴角此刻微微向上扬起的弧度,本该是表达友好,却像一把带着血槽的冰冷弯钩,精准地勾起了新生心底最深处、最隐秘的恐惧和源自血脉的悸动。一阵强烈的酸涩感如同窖藏了十年的、未经稀释的烈酒,猛地从胃底直冲鼻腔,呛得她眼眶瞬间发红,喉咙像是被无形的砂纸狠狠摩擦。
“…你的发卡……”新生的声音干涩得如同砂纸磨过锈铁,每一个字都带着灵魂撕裂般的疼痛。她几乎用尽了全身力气去抑制那种灭顶的眩晕感,指甲深深掐进冰冷的掌心,试图用肉体的剧痛将灵魂从记忆的深渊拉回。“和我的一样。”这简单的陈述句,在此刻,却重逾千钧。
嗡——
丙小米右耳畔那只流转着冰冷蓝光的机械义眼,骤然爆发出短促刺眼、如同遭遇致命病毒入侵般的一串猩红乱码!细微却极其尖锐的金属齿轮高速摩擦的嗡鸣声从她眼窝深处传出,如同被压抑到极限的低泣。她几乎是触电般猛地别过头,避开了新生的直视。然而就在这一瞬,当她那高高束起的乌黑马尾因动作微微拂动,短暂露出白皙的后颈时,一个形状、大小、位置都极其眼熟的枫叶形印记,猝不及防地闯入新生的视野——那枚胎记,与她后颈那灼痛不止的印记,一模一样!连最细微的叶脉边缘都如同复刻!而仿佛是为了印证这一切,楼梯拐角的阴影深处,那台布满了铜绿与灰尘的老式座钟,毫无征兆地发出一连串仿佛要将内部结构震碎的“咔哒咔哒咔哒”的齿轮疯狂卡顿的异响!布满裂痕的表盘中央,那两根老朽不堪的指针,竟不受控地、剧烈地颤抖起来,然后,拼尽全力般猛地跳定在——10:09。那是新生心脏永远记得的、被埋葬在冰冷雪地里的时间烙印。
一股彻骨的寒意,瞬间蔓延至新生的四肢百骸。
“进来吧,”丙小米的声音已经恢复了那种金属摩擦般的平板,她侧身,让开通向内部昏暗走廊的道路,没有再看新生一眼。“该去领生活用品了。”她转身的动作利落干脆,没有丝毫犹豫。
当她的马尾辫随着转身的动作在空中划过一道冷硬的弧线,发梢恰好扫过新生扶在门框上的冰冷手背。那触感让新生心底一颤——那根本不是人类应有的、带着生机的温暖触感,而是一种毫无弹性、宛如冷冰冰的某种柔性合金般的、刺入骨髓的凉意,如同手术台上金属器械的反光。
新生深吸了一口气,将那刺骨的寒意压入肺腑。她踏入走廊,沉重的铁门在她身后沉重地合拢,发出沉闷的回响,隔绝了外界潮湿的晨雾,也将她投入了另一种更压抑、更粘稠的空气中。走廊两边的墙壁上挂满了积满灰尘、水痕道道的相框,框里是一张张或灿烂或羞涩的笑脸,他们是“向阳花”曾经绽放的痕迹。然而此刻,在这片朦胧、扭曲的水汽漫漶中,那些褪色的照片里年轻的脸庞、定格的笑容都变得无比诡异,如同被精心挑选后,用细长的钢针残忍地钉在玻璃后面,永远定格在某个虚假瞬间的昆虫标本。空气中弥漫着时光停滞后发酵的腐败气味。新生低着头,机械地迈步,强迫自己不去看那些“标本”空洞的眼睛,目光死死盯住脚下陈旧、布满裂纹的水磨石地砖。一道深灰色的蜿蜒裂痕,如同丑陋的伤疤,从她的落脚处向前延伸。她默默数着:“一、二、三……”当她的脚步停在第七块地砖上时,目光凝滞了。那里,无论怎样拖洗擦拭,总有一团如同铁锈泼洒后又凝固了十年的、极为顽固的暗红色污渍,如同永不磨灭的罪证印记,刺目地嵌在斑驳的灰白色之间,散发着若有若无、令人窒息的血腥之气。
储物间在三楼走廊的尽头。厚重的木门被丙小米推开时,一股由各种织物霉烂、纸张朽蚀、木器腐朽、以及混杂其间的某种微弱的消毒水余味共同凝结成的、几乎拥有物理重量的陈腐气息,如同憋闷了百年的死水轰然涌出,扑面而来,呛得新生一阵猛烈地咳嗽,眼泪几乎被逼出。小小的房间被塞得满满当当,高高的货架几乎触到天花板,如同沉默的巨人挤在狭小的空间里,投下深邃恐怖的阴影。光线仅来自于一扇小小的、布满污垢、镶嵌着锈蚀铁栅栏的透气窗。
丙小米径自走到墙角的货架前,指着顶层一捆裹着塑料袋的棉被,声音依旧没什么起伏:“新被子在上面,自己拿。”说完,她便退后一步,随意地倚靠在门框上,仿佛眼前繁重的清理工作与她无关。她的怀里,不知道什么时候多了一本看起来饱经沧桑、边角翻卷磨损的素描本,被她看似随意地抱着,宽大的画本正好遮住了上半身前胸。她微微低着头,几缕乌黑柔顺的发丝滑落下来,巧妙地遮掩住了左侧那只令人心悸的机械义眼。
新生默默地搬过旁边一张吱嘎作响的木椅,小心地踩上去,踮起脚尖,伸长手臂去够那高处的棉被。棉被的塑料包装摸起来冰凉滑腻。就在她即将触碰到目标的瞬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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