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肃静!”
老先生的戒尺“啪”一声抽在案上,脸沉得像浸了三冬的寒冰,“
尔等懈怠至此,成何体统!胤禩阿哥!!”
混乱暂时被威严压服,可尚寒知接到这份镶着金边的“事故汇报”时,已是午后。
“福晋,”
白嬷嬷的声音刻板得像拿尺子量过,
“早课,八阿哥险些摔了御赐的青玉笔架。
据上书房总管太监递来的小抄说…事情由头,是八阿哥的座儿莫名滑了一截。
内务府今日当值的粗使小太监正在‘慎刑司’排队领板子呢。”
尚寒知刚午睡醒来的慵懒顿时被“八阿哥”“慎刑司”几个词炸得烟消云散,一股熟悉的、糟心的预感顺着脊柱爬上后颈。
她看着白嬷嬷那张写着“福晋您懂”的脸,一口气不上不下,憋成了胸口里一把三昧真火。得,她尚·专业消防员·寒知又得到岗待命了。
又一日。
“福晋,”
秦忠躬身行礼,声音和他主子一样,没什么情绪起伏,
“万岁爷口谕,烦请您前往校场北面的听云亭去一趟。”
言简意赅,信息量爆炸,精准得像一把手术刀插入尚寒知的命门。
她眼前一黑。
听云亭?
那个离皇子们骑射课必经之路就隔着半个水榭的听云亭?
康熙的脸在她眼前晃啊晃,晃成了催命的勾魂牌。
午后的阳光晒得石板路发亮,透着一股无端闷热。
胤禩在前,十二岁的少年已初具温和如玉的雏形,步履从容,唇边噙着一丝恰到好处的笑意,对旁边年仅八岁、裕亲王次子保泰的絮絮叨叨也耐心听着。
恭亲王府的海善则亦步亦趋跟在后面,眼神骨碌碌地在胤禩和保泰之间打转,下意识地模仿着胤禩微微扬下巴的步态。
在他们前方必经的一段相对光洁的石板路上,一层细如尘埃、几乎与石板同色的粉末,被极致均匀地铺开了一小片区域
——不凑到眼前屏息凝神细看,是绝难发现的。
这正是昭曦昨日蹲在演武场角落,用小指甲盖耐心刮下来的松香粉,此刻成了他物理实验的绝佳素材。
不远处的太湖石后,两双贼亮的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猎物。
尚崇廙早已按捺不住,手里捏着一把树杈和牛筋草简单绑扎的小弹弓,兴奋得像一只嗅到血腥的小狼崽。
昭曦朝他无声地点点头。
“看那儿!”
尚崇廙猛地朝右侧远处一棵老槐树射出一颗小石子。
石子精准地打在槐树枝丫间悬挂的一个旧风铎上。
“当啷!”
清脆的铃声骤然响起。
走在最前的胤禩闻声,下意识地、带着他那标志性的温雅浅笑,侧身回头——动作优雅,重心略有后移。
完美时机!
紧随其后的海善,正处于模仿八阿哥姿态的顶峰,一脚刚好踏在那片几乎隐形的松香粉末上!
鞋底与松香粉接触的瞬间,那被刻意降低到惊人的微小摩擦系数发挥了作用
——“呲溜!”
左脚向前猛地一滑!整个人失去平衡,直直往后栽倒!
“哎呀!”
海善惊呼着,双手下意识在空气里乱抓,本能地想要抓住离自己最近的物体
——正是八岁的保泰!
保泰完全没料到这突如其来的袭击,小小的身子被海善那失去控制的重量一带,惊叫着也向前扑倒!
他倒下时惊慌失措的手臂胡乱向空中挥舞,一把就勾到了前面刚闻声转头尚未站稳的胤禩的后腰腰带!
“呃!”
胤禩只觉得后腰一股巨力拉扯,饶是他反应再快也稳不住这三人份的突然力量失衡!
优雅尽碎,玉面失色,整个人竟被保泰勾带着,也朝着两个跌倒的人身上摔去!
顷刻之间,胤禩、保泰、海善,三个黄带子阿哥就像串好的糖葫芦,华丽丽地在光天化日、众目睽睽之下,滚成了一团狼狈的“麻花”。
惊叫声、呼痛声、闷哼声交织在一起,扬起的微尘在午后的阳光里格外刺眼。
不远处的太湖石后,尚崇廙一张嘴无声地咧到了耳根,兴奋地用小拳头猛捶地面,忍笑忍得小脸通红,肩膀耸动得如同狂风中的树叶。
昭曦却瞬间移开了视线,小手飞快地从袖袋中掏出一块柔软的旧棉帕,蹲下身,闪电般将石板上那剩余的一点松香粉痕迹仔仔细细、不留痕迹地抹去。
他拉着快憋不住笑出声的舅舅,悄无声息地沿着太湖石的阴影溜走。
他得赶紧去练射,额娘昨晚念叨了一句想要新鲜的野味尝尝,他记得园子东头水洼边那丛芦苇里常有水鸟……
当尚寒知到达听云亭之时,康熙让太监呈上的“物证”还带着热乎气。
一小块用油纸包着、散发着淡淡松脂气息的微黄粉末。
她看着这坑娘神器,再看看康熙那张深不可测的脸,
那句“带娃,真他娘的比考清华还难”的哀嚎在喉咙里滚了一圈又生咽了下去。
只觉得一股从脚跟涌上后脑勺的麻木,只想就地躺倒,化作一块无知无觉的背景板。
回府后,
“额娘,”
昭曦鬼魅般出现在内室门口,手里拎着一只半死不活的可怜山雀,小脸毫无波澜,
“今天的鸟。”
他自动无视了额娘手里那堆他失落的“实验设备”。
“昭!曦!”
尚寒知从牙缝里挤出两个字,声音微微颤抖,
“你松香粉撒路中间的时候,是不是忘了计算后脑勺着地的可能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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