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午的阳光透过雕花窗棂洒进来,在桌案上投下细碎的光斑。
林观潮坐在凌冶世对面,低垂着眼睫,右手掌心朝上搁在膝头——那里还残留着戒尺留下的红痕,微微肿起,连指尖都因疼痛而蜷缩着。
侍女们悄无声息地布菜,瓷碟轻碰的声响在寂静的室内格外清晰。
凌冶世扫了一眼林观潮僵硬的右手:“给小姐换勺子。”
很快,一柄白玉勺被恭敬地递到林观潮的左手边。
林观潮刚要接过,凌冶世却先一步截住,亲自试了试勺缘的弧度,这才递到她左手中。
林观潮没有抬头,只是机械地握住勺子,指尖在温润的玉面上摩挲了一下,像是确认自己还能抓住什么。
凌冶世夹了一筷子清蒸鲥鱼,雪白的鱼肉颤巍巍堆在她面前的青瓷小碟里。
“吃饭。”他简短地命令,目光却落在她泛红的眼尾上。
林观潮舀了一勺米饭,混着鱼肉送进口中。
鲥鱼本该鲜嫩,可她尝不出任何味道,喉咙里还梗着未散的哽咽,是长时间哭泣之后的后遗症,每一次吞咽都像咽下一团浸了水的棉絮。
"啧。"凌冶世放下自己的餐具,拧眉看了一会儿,突然亲手舀了勺蟹粉豆腐,送到林观潮的唇边,"张嘴。"
温热的羹汤抵在唇畔,林观潮不得不咽下这口施舍般的喂食。
凌冶世的目光随着她吞咽的动作微微暗沉。
看着她小口小口地吞咽,她睫毛轻颤,看她喉间细微的滚动,像只被雨水打湿后勉强啄食的雀鸟,他竟从中品出一丝新鲜的趣味。
原来喂养一个人,是这样的感觉。
不是赏赐,不是施舍,而是亲手将食物送进她唇间,看着她接受自己的“好意”。
他又夹了一片蜜汁火腿,金红的糖浆裹着肉片,在阳光下泛着诱人的光泽。
“张嘴。”他道,筷子径直递到她唇边。
林观潮僵住了。
勺尖在碗沿磕出一声轻响。
她本能地想后退,却在对上凌冶世似笑非笑的眼神时顿住。
她慢慢张开嘴,任由他将火腿喂进来。糖浆黏在舌尖,甜得发苦。
“好吃么?”他问,拇指蹭过她唇角沾到的蜜汁。
林观潮点头,眼泪却突然又涌出来,砸在桌面上。
凌冶世皱起眉:“哭什么?”
她摇头,左手死死攥着勺子,指节发白。
她哭的不是疼,是此刻的屈辱。
凌冶世根本不是在怜悯她,而是在享受这种掌控——享受她不得不接受他给予的一切,享受她连吃饭都要依赖他“大发慈悲”的狼狈。
凌冶世却误解了她的眼泪。
他伸手抹去她脸上的泪痕,语气罕见地温和:“知道疼,就长记性。”
他又夹了一颗翡翠虾饺放到她勺子里:“再多吃些。”
玉勺偶尔碰触瓷碗,发出清脆的声响。
凌冶世乐此不疲地投喂,看她小口小口咽下他挑选的食物。好像他们之间,什么冲突也没有发生过。
这种满足,让他暂时忘却了晨间疯狂的怒火。
-
膳后,侍女端来药膏。
青瓷小盏里盛着半透明的药膏,泛着淡淡的草木苦香。这药本是用来治疗极重的外伤的,用在手心上,倒像是大材小用。
凌冶世亲自挖了块冰凉的药膏,拉过林观潮的手腕涂抹。
林观潮没有做无谓的抵抗。
凌冶世本不是会照顾人的人,偏偏把药膏揉得仔细。
从腕骨到指尖,每一处关节都照顾到,一遍又一遍,仿佛这不是在上药,而是在擦拭什么珍贵的瓷器。
"明日我开始教你读《女诫》。"放开她的手之前,他忽然道,"今日你自去静思。"
林观潮低头看着自己被揉得泛红的手。
药膏已经吸收了,只留下层莹润的光,仿佛从未挨过戒尺。
可有些东西是盖不住的。
-
夜色已深,月光被云层割裂,斑驳地洒在青石板上。
凌冶世站在书房的窗前,指尖摩挲着一枚白玉扳指,目光沉沉地望向庭院深处。
“钟青。”他忽然开口,声音低沉,不带一丝情绪。
窗外的竹影应声晃了晃。
黑衣少年无声无息地出现在他身后,单膝跪地:“干爹。”
凌冶世没有回头,只是将一只青瓷药瓶抛给他:“送去给小姐。”
这是西域来的灵药,能镇疼祛疤,价比黄金。
钟青利落地接住药瓶,掌心立刻传来沉甸甸的凉。
他转身欲走,凌冶世却又叫住他。
钟青的背脊绷紧了。
这时候叫住他,不会有别的事情……他知道,凌冶世即将对钟云做出最后的判决。
果然,凌冶世开口了:“钟青啊,你说,钟云看上去这么老实,怎么连小姐都敢招惹呢?”
“传令下去,让钟云调转方向,既然他有这么多的力气无处安放,就去北方吧。”
北方。
不是姑苏的软风细雨,而是雁门关外的苦寒之地。那里有凌家最肮脏的生意:往鞑靼贩铁器,往高丽运私盐。十人去,六人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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