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毅的意识在虚无中沉浮。
黑暗包裹着他，像粘稠的沥青，每一次挣扎都只会让身体陷得更深。他的思维被撕裂成碎片，记忆的残渣在脑海中翻涌，却又在即将拼合的瞬间溃散。
——直到他听见了水声。
睁开眼（如果这具虚幻的身体还有“眼”的概念），他发现自己站在一条漆黑的河流边。河面平静如镜，倒映着模糊的星空，但水下却暗流汹涌，隐约可见苍白的手臂如海草般摇曳。
一艘破旧的木舟停泊在岸边，船桨斜插在浅滩，像是专为他准备。
“要渡河吗？”
一个声音在耳边响起，轻柔得像是记忆深处的回音。
孙毅没有回答，只是沉默地踏上木舟。船身摇晃，却没有沉没。他抓起船桨，开始划动——
河面荡开涟漪，记忆的碎片随之浮现。
木舟驶入一片迷雾，雾气散去后，孙毅看到了年幼的自己。
还是小学生的孙毅，穿着浅蓝色的校服，正牵着妹妹孙清浅的手走在放学路上。阳光透过梧桐叶的缝隙洒落，妹妹叽叽喳喳地说着班级里的趣事，而他只是笑着听，偶尔揉揉她的头发。
“哥哥，明天去游乐园好不好？”
“等爸爸的实验结束吧，到时候我好好陪你玩。”
记忆的画面突然扭曲，像是被撕开的胶片。
——他站在一栋陌生的房子面前。
父亲的手按在他的肩上，力道有些重：“小毅，待会要好好和那孩子相处。”
门开了。
客厅的角落里，坐着一个穿白色连衣裙的小女孩。
她的面容模糊不清，像是被人刻意用橡皮擦去了五官，只有垂到腰际的黑发和紧紧攥着裙摆的双手格外清晰。
“这是丁叔叔的女儿。”父亲推了他一把，“去打个招呼。”
孙毅走过去，蹲下身与她平视。
“你好，我叫孙毅。”
女孩没有抬头，但他感觉到她在发抖。
“要……要一起看图画书吗？”
他笨拙地从书包里掏出一本《阿衰》——那是他最喜欢的漫画。
女孩终于抬起头。
尽管看不清脸，孙毅却莫名觉得她在笑。
木舟继续前行，河水的颜色渐渐变成温暖的琥珀色。
在栀子花开的季节，模糊脸的女孩坐在树下，膝盖上摊着习题册。孙毅蹲在一旁，用树枝在地上写写画画：“你看，这道题要先用乘法分配律……”
“孙毅……我、我还是不懂……”
“没关系，我再说一遍。”
花瓣落在她的发间，他想去拂开，手指却穿过了幻影。
在实验室的白色走廊上，女孩蜷缩在抽血台旁，针头扎进她细瘦的胳膊时，她死死咬住嘴唇。孙毅突然冲过去握住她的手：“痛的话就掐我！”
她真的掐了，力道却很轻，像小猫的爪子。
在暴雨夜晚，雷声轰鸣，睡在她家的他被一阵细微的啜泣声惊醒。摸黑来到她的房间，发现女孩缩在被子下发抖。
“怕打雷？”
“嗯……”
他叹了口气，抱着枕头躺在地板上：“我在这，睡吧。”
小船划呀划，划呀划，似乎要到尽头了。
那时父亲难得露出笑容：“明天就是最后一步了，等着融合实验结束，你们都会拥有完整的力量，当年没能实现的愿望会在你们身上实现！”
离别时女孩站在他的面前。
“孙毅……我害怕。”
他揉了揉她的头发：“没事的，我会保护你。”
“拉钩。”
她伸出小指，指尖冰凉。
“拉钩。”
记忆在这一刻戛然而止。
木舟突然剧烈摇晃！
孙毅的精神世界正在崩塌。
那条漆黑的河流翻涌起滔天巨浪，木舟在狂暴的水流中剧烈摇晃，仿佛下一秒就会被撕成碎片。河面下，数不清的苍白手臂伸出，尖锐的指甲抓挠着船身，发出令人牙酸的刮擦声。那些手臂上爬满紫黑色的侵蚀纹路，像是被污染的树根，扭曲而狰狞。
“留下来吧……”
“和我们一起沉沦……”
嘶哑的低语从水下传来，每一声都像针一样刺入孙毅的脑海。他的意识体开始变得透明，仿佛随时会消散在这片虚无之中。
监测仪突然发出尖锐的警报！
“脑电波剧烈波动！侵蚀指数飙升！” 医护人员迅速冲上前，检查净化舱的数据。孙毅的身体在舱内剧烈抽搐，本就该消失不见的暗紫色的纹路突然出现如活物般在他皮肤下蠕动，甚至开始侵蚀连接在他身上的导管。
诸葛兰猛地拍下紧急呼叫按钮，她的指甲几乎要掐进掌心：“快给他注射稳定剂！现在！立刻！”
医生手忙脚乱地取出那管【精神共鸣稳定剂】，针尖刺入孙毅颈侧的瞬间，药剂如流光般注入他的血管。
——但情况并未好转。
她紧张的看向孙毅，眼眶早已红润，"求求你，不要......"
她祈祷着。
精神世界内，孙毅的半边身体已经被鬼手拖入水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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