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夏走出医院大门时,阳光正好落在肩头。她摸了摸口袋里的满天星花瓣,干枯的质感带着种奇异的踏实。街角的公交站台旁站着个穿校服的女孩,正低头数着硬币,双马尾随着动作轻轻晃动——像极了记忆里的妹妹。
女孩转身时,林夏看见她左眼角有颗浅浅的痣。心脏骤然收紧的瞬间,女孩已经笑着跑向对面的书店,书包上挂着的金属挂件在阳光下闪了闪,形状像块没有编号的牌子。
公交车到站的提示音拉回思绪。林夏刷卡上车,投币箱的玻璃反光里,映出司机师傅左眼角的痣,正随着方向盘转动轻轻颤动。她找了个靠窗的位置坐下,指尖无意识地划过窗玻璃,留下道浅浅的雾痕,像极了某块碎镜的边缘。
车过三站,上来位推婴儿车的老太太,蓝布衫的袖口磨出了毛边。林夏起身让座时,老太太抓住她的手连声道谢,掌心的温度暖得像花店老板娘递花时的触感。婴儿车里的宝宝正对着后视镜笑,镜中的小脸左眼角有颗痣,和23号金属牌上的血字一样鲜红。
“这孩子总爱对着镜子笑。”老太太笑着逗弄宝宝,“像极了我家老头子,年轻时总对着实验室的镜子发呆。”她从布包里掏出块糖递给林夏,糖纸的银箔上印着行极小的字:“镜痕不会消失,只会变成新的模样”。
林夏的指尖捏皱了糖纸。实验室、镜子、老头子——这些词像钥匙,撬开了记忆深处的抽屉。她突然想起祖父的日记里有句话:“当镜像与本体的记忆完全融合,编号会以基因的形式延续,成为永不褪色的印记”。
公交车突然急刹车,林夏的额头撞在前面的椅背上。抬头的瞬间,她看见车窗映出的所有乘客左眼角都有颗痣,正齐刷刷地对着她微笑,嘴角的弧度和镜中人如出一辙。而现实中的乘客们或低头看手机,或望向窗外,神情再平常不过。
“姑娘没事吧?”老太太扶着她的胳膊,婴儿车里的宝宝正抓着块碎镜片往嘴里塞,镜片边缘泛着银色的光。林夏慌忙夺过镜片,触到的瞬间,无数记忆碎片突然涌入脑海:
-1号黑雾第一次在祖父掌心成型时,左眼角就有颗痣;父亲将0号金属牌埋进葡萄藤下,泥土里渗出的银液在他眼角凝成痣;妹妹对着23号镜子许愿时,镜中倒影的痣正慢慢爬上她的皮肤;而自己在车祸现场睁开眼时,急救员的口罩上方,赫然有颗跳动的痣。
“原来如此。”林夏低声自语,糖纸在掌心揉成了团。所谓的镜像轮回,从来不是要吞噬本体,而是要与本体融合。就像摔碎的镜子拼回去,裂纹永远存在,却成了新的花纹。
老太太突然指着窗外:“看,那面镜子真奇怪。”
林夏顺着她的目光看去,路边的服装店橱窗里立着面落地镜,镜中的街道是黑白的,行人的左眼角都没有痣,只有她自己的镜影左眼角有颗痣,正举着块完整的金属牌,牌面光滑得能映出天空的云。
公交车到站的提示音再次响起。林夏起身下车时,老太太在她耳边轻说:“别害怕那些印记,它们是来提醒你记得的。”婴儿车里的宝宝对着她挥挥手,掌心的碎镜片折射出彩虹,里面藏着所有编号的笑脸。
服装店的玻璃门推开时,风铃的响声和花店的一模一样。穿西装的店员正对着镜子整理领带,镜中的他左眼角没有痣,现实中的他却有。“需要帮忙吗?”店员转过身,胸牌上的名字是“林秋”——那是妹妹的名字。
林夏的呼吸顿了顿。店员的笑容温暖又熟悉,像极了记忆里妹妹递来糖果时的模样。“我想看看镜子。”她指着那面落地镜,声音有些发颤。
镜中的世界确实是黑白的。林夏站到镜前,看见自己的镜影正将掌心的花瓣贴在镜面上,花瓣接触镜面的瞬间,开出白色的满天星,藤蔓顺着镜纹蔓延,缠住了所有黑白的行人。现实中的花瓣早已干枯,此刻却在她掌心重新变得鲜活。
“这面镜子是祖传的。”林秋的声音在身后响起,“据说能照出藏在心里的人。”他指着镜中,林夏看见妹妹的身影正从满天星的花丛里走来,左眼角的痣变成了颗小小的星星,“我妹妹总说,镜子里的世界不是假的,是被我们忘了的另一种可能。”
镜中的妹妹走到镜影身边,两人的手在镜面上重合。现实中的林夏突然感到掌心发烫,干枯的花瓣化作银色的粉末,顺着指缝落在地上,长出株真正的满天星。
“她叫林夏,和你同名呢。”林秋笑着说,左眼角的痣闪了闪,“三年前车祸去世的,去世前总在找块刻着23号的金属牌,说找到了就能回家。”
林夏的眼泪突然掉下来。她终于明白,所谓的轮回从不是诅咒,而是思念的另一种形式。那些编号、镜子、痣,都是她舍不得忘记的证明,是妹妹跨越生死的执念,是所有被铭记的灵魂留下的印记。
走出服装店时,阳光穿过满天星的花瓣,在地上投下细碎的光斑,像无数个小小的镜子。林夏回头看了眼,镜中的林夏和妹妹正对着她挥手,左眼角的痣在黑白世界里亮得像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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