厚重的门帘隔绝了外界的光线与声响，店内昏暗而安静，只有旧茶壶嘴袅袅升起的白气和两人轻微的呼吸声。
赵江海在林默对面坐下，腰背挺直，但眼神深处那份被多重震撼冲击后的波澜尚未完全平息。他看着林默从容地斟茶。
林默将一杯茶轻轻推到赵江海面前，并未急着开口。他端起自己那杯，凑近鼻端，目光却透过氤氲的水汽，平静而锐利地落在赵江海脸上。
“将军，”林默的声音打破了沉寂，低沉而清晰，“在谈我们的‘交易’细节之前，我有些问题，需要将军为我解惑。”
赵江海心中一凛：“林老板请问。只要不涉及磐石核心机密，老夫知无不言。”
林默放下茶杯，身体微微前倾，昏暗的光线让他脸上的轮廓显得更加深邃：“第一个问题：关于这场末世。根源是什么？你们掌握的信息。”
赵江海沉默了几秒，声音带着沉重的沙哑：“根源……是一年零三个月前，一颗被命名为‘潘多拉’的未知陨石，坠落在太平洋深处。因为体积小，各国也没多关注，但真正的灾难，是它释放出的……东西。”
他深吸一口气：“一种前所未见的病毒，或者说……某种我们无法理解的‘信息素’？它以难以想象的速度和方式扩散开来，空气、水、甚至光线都似乎成为了载体。而最先发生恐怖变异的……不是人类。”
赵江海的眼中闪过一丝深切的恐惧：“是动物！鸟类、鼠类、海洋生物……它们在极短时间内变得极具攻击性，体型扭曲膨胀，组织发生恶性畸变，成为了第一批‘收割者’。它们疯狂地攻击人类聚居地，造成了灾难性的混乱和最初的、也是最大规模的伤亡。在那种地狱般的环境下，人类才……开始大规模感染、变异。”
他顿了顿，艰难地补充：“只有极少数人类，在感染病毒后没有变异成怪物，反而……激活了某种特殊能力，也就是我们所说的‘异能’。具体原因至今不明，USC最顶尖的研究团队也只能推测，是病毒剧烈冲击并‘改写’了部分人类的基因链，在毁灭中……极其偶然地打开了一扇进化的门。但代价……是九成九以上的人口。”
林默的手指在粗糙的木桌面上轻轻敲击了一下，发出笃的一声轻响，眼神依旧深邃。
“第二个问题，”林默继续，“现在，活人几何？USC，或者说磐石基地，又作何打算？仅仅是……苟延残喘？”
赵江海苦笑：“全球幸存者？没人知道确切数字。通信断绝，卫星失效。USC通过灾变前最后的应急网络和高空侦察，结合零星报告，最乐观估计……全球不超过一千万。我国这边，两百万左右？分散在数百个据点。像磐石这样数万人的基地，已是顶尖。”
他握紧了拳，“至于打算？公开的目标是：整合力量，恢复秩序！联合生存委员会（USC）试图重建联系，协调资源，在废墟上点燃文明的火种。磐石基地作为USC的重要节点，自然以此为目标，建立防线，研究异能，对抗变异体和……其他威胁，为人类争取未来。”
“整合力量？恢复秩序？”林默忽然轻笑一声，那笑声在昏暗寂静的店里显得格外刺耳，带着毫不掩饰的冷峭和质疑。他身体微微前倾，目光如冰锥般刺向赵江海，一字一句地问道：
“赵将军，你告诉我，我可以相信你吗？或者，更直接点，我可以相信你们背后那个所谓的‘联合生存委员会’（USC）吗？你们所宣称的‘整合力量，恢复秩序’这个宏伟目标……真的是你们，或者你们背后那些真正掌舵者，绝对、唯一、毫无杂念地在追求的目标吗？”
林默的语速不快，但每一个字都带着千钧之力，敲打在赵江海的心头：“在这朝不保夕、弱肉强食的末世里，权力的诱惑、资源的争夺、异能的垄断、甚至是对‘力量’本身的恐惧和贪婪……这些东西，难道不会扭曲你们的目标？USC内部，磐石基地内部，就没有不同的声音？就没有人想借‘整合’之名，行割据甚至……奴役之实？”
他的目光锐利得仿佛能穿透赵江海的伪装：“你说你们的目标是恢复秩序，那么，这个‘秩序’，是谁定义的秩序？是幸存者的秩序，还是……你们USC少数人的秩序？将军，我需要你看着我的眼睛，告诉我——你，以及你效忠的那个组织，是否真的绝对、纯粹地，只为这个目标而存在、而发展？你们的‘诚意’，是否包含了对这个终极目标的绝对忠诚，而不仅仅是对眼前利益的渴求？这，才是我决定是否交易、以及交易到什么程度的关键！”
林默的质问如同连珠炮，毫不留情地撕开了“恢复秩序”这面大旗下可能隐藏的复杂与黑暗。他将信任问题直接摆上了台面，并且将其与USC的终极目标和内部纯洁性挂钩，逼得赵江海必须给出一个能让他信服的答案。
赵江海的脸色瞬间变得极其难看，林默的质问像一把把尖刀，精准地刺入了USC内部讳莫如深的矛盾和权力倾轧。他放在膝盖上的手死死攥紧，指节因为用力而发白，手背上青筋暴起。额头上刚刚干涸的冷汗似乎又渗了出来。林默的质疑太尖锐了，直接撕开了“大义”之下可能存在的脓疮。
他张了张嘴，想立刻反驳，想用铿锵的誓言来证明USC的纯粹。但话到嘴边，脑海中却不受控制地闪过基地内部某些派系贪婪争夺，闪过USC高层会议上某些人眼中对权力的赤裸欲望，闪过为了资源而与其他幸存者据点发生的那些并不光彩的冲突……“绝对”、“纯粹”、“毫无杂念”？他自己都无法说服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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