磐石镇的尘土似乎带着重量,粘在皮肤上,钻进肺里。凯背着昏睡的莱恩,每一步都踏在松软的黑灰土路上,留下深深的脚印。芬恩一瘸一拐地跟在后面,忧心忡忡地看着自己空空如也的药箱。莉娅裹紧粗糙的兽皮斗篷,兜帽压得很低,紫色的眼眸在阴影下警惕地扫视着街道两旁赤裸上身、挥汗如雨的铁匠和神情麻木、步履沉重的矿工。熔炉的轰鸣、铁锤的敲击、蒸汽的尖啸混杂成永不停歇的噪音背景,震得人耳膜发胀,心头烦闷。
他们需要补给,迫切地需要。食物、水、干净的绷带、消炎的草药……尤其是莱恩的伤口,虽然被芬恩用森林里能找到的最后一点草药勉强处理过,缝合线粗糙,覆盖着厚厚的、散发着苦涩气味的自制药膏,但在这空气污浊、尘土飞扬的地方,感染的风险极高。莉娅也需要星荧苔藓之外的普通草药来调理身体,恢复魔力透支后的虚弱。
凯的目光在街道两旁的招牌上搜寻。一家门口挂着褪色草药袋标志、门面相对干净些的小铺子吸引了他的注意。
“那里。”凯的声音嘶哑,朝着小铺子努了努嘴。
三人(凯背着莱恩算一个半)刚走到铺子门口,一股混合着干燥草药、陈年灰尘和劣质烟草的味道便从门内飘出。铺子里光线昏暗,木架上摆放着一些晒干的植物根茎、捆扎的草叶、颜色可疑的矿石粉末以及几个落满灰尘的玻璃罐,里面泡着些认不出原貌的东西。一个头发花白、佝偻着背的老妇人坐在柜台后面,正就着油灯微弱的光线缝补一件破旧的皮围裙。
老妇人看到他们进来,尤其是凯背上那浑身绷带、昏迷不醒、覆盖着灰黑色毛发的莱恩时,浑浊的眼睛里闪过一丝惊讶和不易察觉的怜悯。
“需要……什么?”老妇人的声音沙哑,像砂纸摩擦。
“绷带,干净的亚麻布。消炎的草药,金盏花、车前草……如果有的话。还有……吃的,面包,最便宜的那种。”凯的声音低沉,带着长途跋涉的疲惫。他解下腰间那个同样沾满污垢的破旧皮袋——里面装着他们仅存的财产:几枚在森林边缘用猎到的野兔皮跟零星遇到的猎户换来的铜币,还有一两枚成色黯淡的银币(莉娅身上原本剩下的最后一点)。
就在凯准备打开钱袋时,一阵更加刺耳的噪音压过了铁匠铺的轰鸣,从街道另一头传来。
叮铃哐啷!咣!
那是金属敲击铜锣的声音,粗暴而急促,带着一种令人心头发紧的、官方式的蛮横。
“收税了!收税了!磐石镇本月人头税、矿脉特许税、领主老爷的安民税!都听好了!按户按人头!一个子儿也不能少!”
伴随着铜锣的喧嚣,几个身影大摇大摆地从街道拐角处转了出来。
为首的是一个穿着半旧皮甲、腰挎弯刀、身材矮壮、满脸横肉的男人。他留着两撇焦黄的小胡子,一双三角眼凶光毕露,正不耐烦地挥舞着手里的铜锣。他身后跟着两个同样穿着皮甲、手持短棍的打手,满脸痞气,眼神贪婪地扫视着街道两旁缩头缩脑的店铺和行人。
“是‘铁手’巴顿!”药铺里的老妇人脸色瞬间变得惨白,声音带着恐惧,手一抖,针差点扎到自己,“领主老爷的收税官!快……快把值钱的东西藏起来!”她手忙脚乱地想将柜台上几个稍微值钱点的草药罐子往柜台底下塞。
但已经晚了。
“老玛莎!躲什么躲!”那矮壮的收税官巴顿一眼就看到了药铺门口的凯一行人,尤其是凯背上那显眼的“伤患”,三角眼里闪过一丝异样的光芒。他带着两个打手,径直堵在了药铺门口,沉重的皮靴踏在门槛上,扬起一阵灰尘。
巴顿的目光如同毒蛇,首先扫过凯——一个衣衫褴褛、背着个半死不活怪物的穷小子,眼神里充满轻蔑。然后落在芬恩身上——背着个古怪大箱子、一脸书呆子气的少年,不值一提。最后,他的视线定格在裹着斗篷、刻意低着头的莉娅身上。虽然斗篷粗糙,兜帽遮住了大半张脸,但那露出的、线条优美的下巴和一小截即使在昏暗光线下也显得异常白皙的脖颈,还是引起了他的注意。
“哟呵!”巴顿发出一声怪笑,三角眼眯了起来,带着不怀好意的探究,“生面孔啊?哪儿来的?背上这……什么东西?”他用铜锣的槌头指了指凯背上的莱恩,莱恩在昏睡中似乎感觉到了恶意,喉咙里发出一声极其微弱的、痛苦的呜咽。
凯的身体瞬间绷紧,像一张拉满的弓。他缓缓转过身,将莱恩护在身后,深潭般的棕色眼睛平静地迎向巴顿那双充满恶意的三角眼,声音低沉:“路过。他受伤了,需要药。”
“路过?”巴顿嗤笑一声,唾沫星子差点喷到凯脸上,“磐石镇可不是什么阿猫阿狗都能路过的地儿!想买药?行啊!”他伸出粗短的手指,捻了捻,做了个全世界通用的手势,“先把税交了!磐石镇规矩,外来者,入镇费一人一个银币!特殊货物,”他指了指凯背上的莱恩,眼神里带着残忍的戏谑,“看着像野兽,又像人?算你三个银币!还有这个……”他的目光再次瞟向莉娅,“裹得严严实实的,见不得人?也得交!遮遮掩掩,肯定有问题!再加两个银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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