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风萧瑟,金陵城笼罩在一片肃穆之中。
奉天殿的大朝会,气氛压抑得仿佛凝固的冰。文武百官分列两侧,鸦雀无声,每个人的脸上都带着一种暴风雨来临前的凝重。
他们的目光,有意无意地,都聚焦在两个人身上。
一个是立于御座之侧的皇太孙朱雄英。他今日一身赤色的四爪团龙常服,面容沉静,眼神清澈如渊,仿佛对即将到来的惊涛骇浪浑然不觉。
另一个,则是站在文官班列最前方的都察院左都御史詹徽。他手持一卷厚厚的奏疏,面色铁青,眼神中闪烁着一种“为国死谏”的决绝光芒。
御座之上,朱元璋的脸色看不出喜怒,只是那双深邃的眼睛里,偶尔闪过的寒芒,让熟悉他的人知道,这位开国帝王的心情,绝不像表面那么平静。
“有本早奏。”
随着朱元璋平淡的声音响起,詹徽立刻排众而出,将手中的奏疏高高举过头顶,声如洪钟,响彻整个大殿。
“臣,都察院左都御史詹徽,协同礼部、户部、刑部等五部十三司,共计七十二名官员,联名上疏,弹劾……呃,不,是恳请陛下,收回东宫私设‘模范营’与‘内察司’之成命!”
他刻意将“弹劾”二字说出口,又立刻改口,其用心之险恶,昭然若揭。这不是恳请,这是以满朝文官的清议,对皇太孙进行的一次政治围剿。
“哗——”
殿内响起一片压抑不住的骚动。七十二名官员联名!这在大明开国以来,是绝无仅有之事!这股力量,足以让任何一位帝王感到巨大的压力。
朱元璋的眉毛,不易察觉地挑了一下。他没有看詹徽,反而饶有兴致地看向了朱雄英,似乎在说:小子,看看,这就是你捅的马蜂窝。
詹徽没有理会旁人的反应,他展开奏疏,用一种慷慨激昂的语调,痛陈利害。
“启奏陛下!储君乃国之根本,当以仁孝德行为天下表率。然,私设武备,自建班底,此乃历代取乱之道也!汉时太子据,因私兵而起父子之祸;唐时李建成,亦因东宫卫率而酿玄武门之血。前车之鉴,历历在目!”
“‘模范营’虽仅三百人,然其装备之精良,粮饷之优厚,远超禁军。此举,必令军心不平,骄兵悍将由此而生。‘内察司’虽名曰清查宫内,然其权无制衡,自成体系,谁能保其将来不会成为构陷忠良、祸乱朝纲的爪牙?此二者,如龙之麟甲,虎之爪牙,一旦养成,储君之威日盛,君父之权渐衰,长此以往,国本动摇,社稷危矣!”
“臣等并非质疑太孙殿下之忠孝,然制度之失,非人心可弥补!为我大明万世基业计,为防患于未然,臣等冒死恳请陛下,裁撤‘模范营’,取缔‘内察司’,以正国体,以安天下!”
一番话,引经据典,言辞恳切,句句都站在“为国为君”的道德高地之上,几乎无懈可击。殿内,超过半数的文官,都露出了认同之色。
朱标站在一旁,手心已经全是冷汗。他知道,这是文官集团对东宫权力的一次总摊牌。若应对不当,不仅英儿的心血将付诸东流,更会让他自己这个太子,陷入“与君争权”的巨大嫌疑之中。
就在他准备出列,想用自己储君的身份来缓和气氛时,朱雄英却轻轻拉住了他的衣袖,对他摇了摇头。
随即,朱雄英上前一步,走到了詹徽的面前。
他没有反驳,反而对着詹徽和所有联名的官员,深深地鞠了一躬。
“诸位大人,拳拳爱国之心,殷殷忠君之情,雄英……感佩至深。”
他这出乎意料的举动,让詹徽准备好的一肚子后续说辞,都卡在了喉咙里。
朱雄英直起身,脸上没有丝毫的愤怒,反而带着一丝恰到好处的委屈与不解。
“只是,雄英有一事不明,想请教詹大人。”
“殿下请讲。”詹徽冷冷道。
“大人方才所言,句句不离‘祖宗之法’、‘历史之鉴’。”朱雄英的声音清澈而天真,“大人可知,我母妃,当朝太子妃,数月之前,险些因沉疴而薨逝?可知我本人,亦是数度在鬼门关前徘徊?可知,就在月前,东宫之内,尚有吕氏余孽纵火,意图不轨?”
他每问一句,声音便高一分,眼神也变得愈发锐利。
“请问詹大人,当奸人环伺,毒手暗藏之时,东宫的安危,由谁来保?是靠您那几本写满了历史教训的奏疏吗?还是靠诸位大人那几句慷慨激昂的空谈?”
詹徽脸色一变,强辩道:“东宫安危,自有禁军与锦衣卫护卫,何须殿下另起炉灶?”
“好一个禁军与锦衣卫!”朱雄英仿佛听到了天大的笑话,“禁军护卫的是整个皇城,锦衣卫侦缉的是天下百司!我母妃的寝殿之内,我本人的书房之中,谁能贴身防范?吕氏在东宫盘踞十年,为何禁军与锦衣卫毫无察觉?难道要等悲剧发生,再由他们来收拾残局,追查凶手吗?”
他的声音陡然拔高,充满了少年的悲愤与控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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