洪武十六年,秋。
距离秦、晋、燕三王率领庞大舰队出海南下,已逾四月。
应天府的空气中,夏日的余威尚未散尽,但一股比炎热更炙热的气氛,却已在朝堂之上悄然弥漫。
源头,是每隔十天半月,便会从遥远的南方和东方,经由海路六百里加急送抵京师的一封封捷报。
奉天殿内,朱元璋坐在龙椅之上,手里捏着三份刚由通政司呈上的奏疏,那张饱经风霜的脸上,是毫不掩饰的龙颜大悦。他粗大的手指摩挲着奏疏的边缘,声音洪亮如钟,回荡在殿宇之间。
“都给咱听听!咱的这些儿子,没一个是孬种!”
内侍监太监高声唱喏,展开第一份奏疏,来自晋王朱棡。
“启奏陛下,晋王殿下所部,已于吕宋岛南部建立据点‘新晋城’,开荒屯田三万余亩,收拢土民近万,并已初步勘探金、铜矿脉三条……然南洋瘴疠横行,将士多有水土不服,恳请朝廷派遣良医、药材支援……”
朱元璋听罢,微微点头:“老三还是那个稳重性子,知道先扎根,不错。”
紧接着,是第二份,来自秦王朱樉。
“启奏陛下,秦王殿下舰队,已抵达麻六甲海峡,以雷霆之势,击溃当地海盗三股,威震沿岸诸小国。现已在海峡咽喉处,择地筑‘镇海城’,控制商路……另,据报,海面时有‘佛郎机人’之巨舰出没,其船坚炮利,形制诡异,其心难测,请陛下圣断。”
“佛郎机人?”朱元璋眉头一挑,殿中群臣也发出一阵低低的议论。
这个陌生的名字,带着一股来自遥远未知的气息。
朱雄英站在太子朱标身侧,面色平静,心中却是一动。来了,比预想的还要快。西班牙和葡萄牙的东方舰队,已经开始活跃在南洋了么?
不等群臣议论出个所以然,太监已然展开了第三份奏疏,也是最厚、战意最凛冽的一份。
来自燕王朱棣。
奏疏的内容简单、直接,充满了金戈铁马的肃杀之气。
“儿臣朱棣,叩请父皇圣安。自登陆东瀛以来,我大明王师,历经大小三十余战,无一败绩。已攻克九州岛全境,阵斩倭寇大名、武士三千余,俘获其国主、公卿二十余人。缴获白银一百七十万两,黄金二十三万两,铜料、硫磺无数。另,俘获各类工匠两千余人,已尽数送往船队……”
“……今,儿臣已在九州岛设‘镇东都护府’,仿我大明军制,整编降军,以倭制倭。东瀛之患,自此可绝。不日,将献俘于京师,以彰我大明天威!”
“好!”
朱元璋一掌拍在龙案上,霍然起身,虎目之中精光四射。
“好一个燕王!好一个朱棣!这才是我朱元璋的儿子!出海不过百日,便为我大明拓土千里,平此百年倭患!此功,当赏!”
整个奉天殿,气氛瞬间被点燃。
群臣山呼万岁,声震屋瓦。燕王辉煌的战绩,如同一针强心剂,打消了所有当初对“分封海外”国策的疑虑。事实胜于雄辩,那些曾经反对最激烈的御史言官,此刻也只能低头称颂陛下的天纵圣明,皇孙的算无遗策。
朱标脸上也带着与有荣焉的微笑,低声对朱雄英道:“英儿,你四叔,果然是天生的将才。”
朱雄英微微颔首,目光却深邃如海。
他看到的,比一份捷报更远。他看到了一个在东瀛的血与火中,被彻底释放出来的枭雄。一个拥有了自己稳固地盘、财源和军队的朱棣,其野心,只会如野草般疯狂滋生。
退朝之后,谨身殿。
朱元璋屏退左右,只留下朱标和朱雄英。
“英儿,你怎么看?” 老朱的兴奋劲还没过去,但面对自己最看重的孙儿,他还是习惯性地问了一句。
“回皇爷爷,”朱雄英躬身道,“三位皇叔不负圣望,开疆拓土,孙儿为他们高兴。尤其是四叔,快刀斩乱麻,一举定东瀛,实乃大功。”
他先是肯定,随后话锋一转:“但孙儿以为,捷报是喜,也是警钟。”
“哦?”朱元璋来了兴趣,“警从何来?”
“其一,如秦王叔所言,佛郎机人已现踪迹。此辈乃泰西之强国,其志亦在四海。我大明舰队如今在南洋,是虎入羊群,可若对上这另一头猛虎,胜负尚在未知之数。我们必须立刻责成格物司与龙江船厂,研究其船炮之利,加以仿制,乃至超越。”
朱元璋凝重地点了点头。对于这个孙儿口中从未轻视过的“泰西”,他已有了足够的警惕。
“其二,”朱雄英的目光落在燕王的奏疏上,“四叔的战功太过耀眼了。这固然是好事,但也说明,四叔在东瀛的根基,扎得比我们预想中更深、更快。猛虎出笼,固然能为我大明看守东大门,但笼子若不够结实,猛虎,也是会噬主的。”
朱标闻言,脸色微变。
朱元璋的眼神也渐渐冷却下来,帝王的猜忌与理智重新占据了高地。他沉默了片刻,在殿中踱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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