幽暗的灰雾如活物般翻涌,将李长久周身三尺之地死死裹缠。这是他突破紫庭境五楼时必经的心魔劫,可眼前景象却远超寻常——本该映照内心破绽的领域中,竟站着个梳双丫髻的小女孩,正踮脚够着悬在半空的纸鸢,哭声像断了线的银铃,细碎地挠着人的心尖。
“你是谁?”李长久握紧手中的白银之剑,剑尖却微微发颤。这并非畏惧,而是那哭声里藏着的熟悉感,像极了记忆深处被尘封的碎片。他能清晰感知到,这片领域的法则正随着女孩的动作扭曲,周遭浮现出无数重影:有赵国皇城的飞檐,有谕剑天宗的剑冢,还有断界城里流淌的时间长河。
小女孩转过身,脸蛋沾着泥污,眼睛却亮得惊人,像淬了星光的黑曜石。她举起缺了角的纸鸢,声音带着奶气的质问:“大哥哥,你为什么不记得我了?”
话音刚落,领域猛地震颤。李长久脑海中瞬间炸开惊雷——那纸鸢的样式,分明是他前世在不可观时,用第一片梧桐叶给小师妹糊的玩意儿。可他明明记得,那位小师妹早在百年前的宗门内乱中陨落,尸骨无存。
“你是……”李长久喉结滚动,权柄“太明”下意识运转,试图照破幻象,却见女孩周身泛起淡淡的轮回光晕。这是宁小龄的权柄气息,可眼前的孩童,眉眼间却依稀有赵襄儿幼时的倔强。
“我是等你的人呀。”小女孩突然笑了,笑容里掺杂着不属于孩童的沧桑,“你看,这线断了,就像有些人,走着走着就散了。”她指尖轻弹,纸鸢线突然化作猩红的锁链,瞬间缠上李长久的手腕,将他拖向领域深处。
沿途景象飞速倒退:陆嫁嫁在剑冢为他挡下致命一击的背影,叶婵宫斩落神国使者时冷漠的侧脸,邵小黎在洛水边为他弹奏的《归雁》曲……每一幕都伴随着锁链勒紧的刺痛,仿佛要将他的魂魄从躯壳里生生拽出。
“停下!”李长久怒喝,先天灵三足金乌自眉心冲出,烈焰灼烧着锁链,却只换来女孩更响亮的哭声:“你连自己说过的话都忘了!你说要带小龄去找万妖城的九尾狐,说要帮嫁嫁夺回宗主之位,说要陪襄儿看遍赵国的山河……你骗了所有人!”
金乌的火焰骤然黯淡。李长久瞳孔骤缩——这些承诺,确实是他重生以来一步步立下的,可为何会从一个陌生女孩口中说出?更让他心惊的是,随着女孩的控诉,他体内的灵力竟开始紊乱,紫庭境的壁垒摇摇欲坠,仿佛随时会被这心魔撕开裂缝。
“我没有骗她们。”李长久咬碎舌尖,剧痛让他清醒了几分,“我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打破这神国牢笼。”
“牢笼?”女孩突然停止哭泣,歪着头打量他,“你确定,你打破的是牢笼,还是在亲手建造新的囚笼?”她伸出小手,指向领域尽头。那里不知何时出现了面巨大的镜子,镜中映出的,竟是帝俊端坐神座、俯瞰众生的身影。
李长久如遭雷击。原来这才是心魔的真正面目——不是对过往的愧疚,而是对前世身份的恐惧。他一直以为自己在摆脱帝俊的阴影,却不知那道影子早已刻入灵魂,随着他对权柄的掌控日渐加深,正一点点蚕食着他的自我。
“你想让我成为第二个帝俊?”李长久剑尖上挑,剑气划破灰雾,“可惜,你打错了算盘。”
女孩的身影开始变得透明,却笑得越发诡异:“可你已经在走他的老路了……杀戮、掌控、为了所谓的大义牺牲……”
“不一样。”李长久斩出一剑,银芒如匹练撕裂领域,“他为的是神国霸权,我为的是……”他顿了顿,脑海中闪过陆嫁嫁的剑、宁小龄的笑、赵襄儿的眼,声音陡然坚定,“我为的是身边人能活下去。”
这一剑蕴含着他对“太明”与“时间”权柄的全新领悟,不再是单纯的力量宣泄,而是带着守护之意的锋芒。灰雾如潮水般退去,小女孩的身影在剑光中彻底消散,只留下最后一句呢喃:“别忘了,每个笼子里,都关着心甘情愿的囚徒……”
领域破碎的瞬间,李长久猛地睁开眼,发现自己仍在天窟峰的闭关室里,陆嫁嫁正担忧地望着他,掌心覆在他的丹田处,渡入温和的剑气。窗外的月光透过窗棂,在地上投下斑驳的影,像极了那纸鸢的碎片。
“没事了?”陆嫁嫁见他睁眼,松了口气,指尖却触到他眼角的湿痕。
李长久握住她的手,摇了摇头,又点了点头。他知道,心魔并未彻底根除,但刚才那番对峙,让他明白了一件事——真正的枷锁从不在修为,而在取舍。他翻身坐起,望向窗外沉沉的夜空,嘴角勾起一抹释然的笑:“嫁嫁,明天陪我去趟剑冢吧,有些旧账,该算了。”
远处,南荒的方向传来隐约的雷鸣,像是某种预兆。而李长久不知道的是,在他心魔领域破碎的刹那,万里之外的赵国皇宫,赵襄儿正对着铜镜轻抚额间的朱砂痣,镜中突然映出个双丫髻女孩的倒影,转瞬即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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