国家机器的宣传巨轮轰然转动,将这座隐于青山的“古今交汇景区”推向了前所未有的热度。电视荧屏上流淌着古建筑群的晨曦剪影,网络热搜被“活态历史NPC”的话题霸榜,国际学术期刊连篇累牍地分析着那些“古代来客”不经意间透露的失传技艺。景区入口的电子计数器,数字每日都在疯狂跳动。双休日的人潮,如同决堤之水,裹挟着南腔北调、五洲肤色,涌过验票闸机。喧嚣声浪撞击着古老的石阶,导游旗在人头攒动的缝隙中艰难挥舞,外语讲解器的电子音此起彼伏。曾经静谧的山水庭园,如今成了沸腾的文明集市。
学术界更是为之癫狂。当“景区NPC为真实古代穿越者”的绝密报告被证实,全球顶尖的史学家、人类学家、科技史专家蜂拥而至。他们如获至宝,带着高精度的记录仪和贪婪的求知欲,潜伏在熙攘的游客群中,捕捉着工匠们修复飞檐时一个不经意的榫卯手法,记录着逸一口中偶尔蹦出的、早已湮灭于历史尘埃的度量衡术语,甚至试图分析那些古代来客日常交流的语音频谱,以复原古音。一份份标注着“绝密”或“重大突破”的研究报告、工艺复原图纸、古方验证数据,经过层层加密,源源不断地汇入国际学术共享平台。沉寂千年的智慧碎片,在现代科技的加持下,正被小心翼翼地拼接、解读,掀起一场席卷全球知识界的无声海啸。
景区深处,几座历经风霜的明清楼阁显露出颓败之相。彩绘剥落,梁柱歪斜,虫蛀的痕迹在精美的木雕上蔓延。几位身着简朴夹克、眉宇间凝着责任与焦虑的领导,在景区管理处主任的陪同下,穿过摩肩接踵的游客,径直找到了正在一座亟待修缮的八角亭下与老工匠低声商议的逸一。
“逸一姑娘,”为首的领导开门见山,语气诚恳中带着不容置疑的迫切,“这几处古建,是景区乃至民族的瑰宝,再拖下去,损失不可估量。我们急需最顶尖的传统工艺大师!放眼天下,唯有你麾下的工匠,深谙此道,技艺通神!恳请姑娘……能否借调几位大师,助我们完成此次抢救性修复?”
逸一的目光扫过领导们急切的脸,又落回那摇摇欲坠的斗拱上,黛眉微蹙。她手下工匠的任务早已排满,人手调度本就捉襟见肘。修复古建耗时耗力,绝非朝夕之功。然而,看着那些承载着时光重量的梁柱,一种超越时空的文化责任感在她心中涌动。
她闭目凝神,意识深处与那无所不在的系统进行着无声而迅速的交流。片刻,她睁开眼,眸中闪过一丝决断:“系统已允准。人,可以借。”
领导们脸上瞬间绽开如释重负的笑容,连声道谢。
“不过,”逸一的声音清冷依旧,竖起三根纤细却不容置疑的手指,“约法三章。”
“其一,我的人,只做核心。结构加固、榫卯修复、关键构件雕琢,此乃精髓,非他们不可。至于搬砖运瓦、基础抹灰、场地清理,自有景区工人负责。”
“其二,食宿起居,不可轻慢。须清幽独立院落,饮食须按我方食谱,忌油腻辛辣,每日必有新鲜时蔬、洁净活水。休憩之所,务必安静,免受滋扰。”
“其三,工时铁律,日落而息。卯时上工,酉时收工,绝不加班。工匠心神需养,手艺方得精纯。”
领导们交换了一下眼神,几乎没有任何犹豫,重重点头:“姑娘放心!一切条件,照办!能请动大师,已是景区之幸!”
逸一转身,目光在身后那群或粗犷或沉静、手上布满老茧的工匠中扫过。“鲁班头、墨老、彩云娘子、李木匠……”她清晰地点出十个名字,“修复古建,承续文脉,此任重于泰山。尔等技艺,乃先贤心血,今日便是向这纷繁后世,展我华夏匠魂之时!莫堕了祖师爷的威名!”
被点名的十位工匠,眼神瞬间变得如同淬火的精铁,齐齐抱拳躬身:“谨遵姑娘令!必不负所托!”
翌日,当这十位身着靛蓝粗布短褂、脚踩千层底布鞋、背着各式古朴木箱工具的身影出现在亟待修复的古建筑群前时,立刻引发了围观风暴。长枪短炮的镜头、闪烁的手机屏幕,瞬间将他们包围。
“快看!真正的古代工匠!”
“这衣服,这工具,太有感觉了!”
“他们在看什么?那根歪掉的柱子吗?”
面对这现代“奇观”的聚焦,十位工匠却恍若未闻。为首被称为“鲁班头”的老者,花白胡须颤动,浑浊却锐利如鹰隼的目光,一寸寸扫过眼前残破的歇山顶。他伸出布满刀刻般皱纹的手,指甲缝里嵌着洗不净的木屑,轻轻抚过一根檐柱上深深的裂纹,指尖的触感仿佛在与木头对话。他口中念念有词,吐出几个晦涩难懂的古语术语,旁边一个精悍的中年工匠(墨老)立刻打开随身木箱,取出墨斗、角尺、一个造型奇特的木制卡具(类似现代三维扫描仪雏形),开始在残破的构件上精准测量、标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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