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熹微,薄雾如纱,轻笼着劫后初愈的青山坳。星火学堂简陋的茅棚顶,昨夜凝结的露珠沿着茅草尖悄然滑落,滴在棚外新翻的泥土上,洇开深色的圆点。棚内,悬于梁下的水晶星灯,灯芯那点混沌星火已凝实如小指烛焰,散发着恒定而温润的光芒,将棚内每一寸空间都染上暖意,驱散了清晨的微寒和角落的阴影。
林墨端坐于一块稍平整的青石上,身前摊开的,是一块用旧麻布缝缀、再覆以薄薄一层细腻河泥抹平的“沙盘”。他手中握着的,也不是炭笔,而是一截打磨光滑、顶端嵌着细小鹅卵石的桃枝——这是李叔连夜赶制出的“笔”。
十几个孩子,大的如二牛般已显少年身量,小的如小花才刚及林墨腰高,都围着沙盘席地而坐。他们的小脸上,昨日初入学堂的怯懦与惊悸已被一种专注的好奇取代,目光灼灼地盯着林墨手中的桃枝笔。
“昨日,我们识了‘天’、‘地’、‘人’、‘火’、‘水’。”林墨的声音不高,带着晨露般的清润,清晰地传入每个孩子的耳中。他手中的桃枝笔在湿润的河泥沙盘上轻轻一划,留下一条清晰而流畅的凹痕,“今日,我们学‘写’。”
他手腕微动,桃枝笔尖沿着那条凹痕,稳稳地、缓慢地移动,如同在沙盘上轻柔地舞蹈。一个端正的“一”字,便在温润的河泥上清晰地呈现出来。笔画的起承转合间,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沉稳韵律。
“看,”林墨抬起头,目光扫过孩子们晶亮的眼睛,“这就是‘一’。天地初开,万物之始,最简单,也最根本。”
他放下桃枝笔,拿起另一截稍粗些的树枝,在“一”字旁边用力一杵,留下一个深圆的小点:“这是‘点’。点虽小,聚沙成塔,积水成渊。”树枝在点旁快速划过,留下短促有力的痕迹,“这是‘撇’。”又反向一捺,“这是‘捺’。”
他不再多说,只是将桃枝笔递给离他最近的小豆子。“来,试试。”
小豆子有些紧张地接过那截带着林墨掌心温度的桃枝笔,小手微微发颤,学着林墨的样子,屏住呼吸,将笔尖小心翼翼地按在湿润的河泥上。他用力想画一条像林老师那样笔直的线,笔尖却不由自主地歪斜,在沙盘上拖出一条蚯蚓般扭曲的痕迹。旁边立刻传来几声小小的偷笑。
小豆子小脸涨得通红,有些无措地看向林墨。
林墨脸上没有丝毫责备,只有温和的笑意。他伸出手,宽厚的手掌轻轻覆盖在小豆子握笔的小手上。“别急,”他的声音如同溪水流过卵石,“笔要这样握,像握住一只温顺的小鸟,松紧要得当。落笔时,心要静,眼要定,手要稳。感觉这河泥的软硬,感觉笔尖滑过的阻力……”
他带着小豆子的手,在沙盘上缓缓移动。这一次,那条线虽仍显稚嫩,却已有了笔直的雏形。小豆子眼中瞬间爆发出惊喜的光芒!
“就是这样!”林墨松开手,鼓励地拍拍小豆子的肩膀,“记住这种感觉。”
棚屋内安静下来,只剩下桃枝笔划过湿润河泥的沙沙声,如同春蚕啃食桑叶。孩子们或跪或坐,埋首于自己的小小沙盘前,神情专注得近乎虔诚。他们笨拙地、一遍遍地描摹着那个最简单的“一”字,描摹着点、撇、捺。歪斜的线条,不成形的墨点,深浅不一的痕迹……每一个微小的进步,都引来同伴间无声的眼神交流和小小的得意。
林墨静静地坐着,看着那一颗颗低垂的小脑袋,看着那些在沙盘上艰难却执着生长的稚嫩笔画,守护核心印记深处那枯竭的空虚感,仿佛被一种更加温润、更加坚韧的力量缓缓填补。这力量不是源于星辰大海的浩瀚,而是来自眼前这方寸沙盘上萌发的点点生机。师道启明,不在惊天动地,而在此刻沙盘上艰难描绘的第一笔。
他偶尔起身,走到某个孩子身边,俯下身,大手轻轻覆盖上孩子握笔的小手,低声指点着运笔的力道与方向。那专注的侧脸在星灯温暖的光芒下,如同古卷中走出的传道者。
秦雨薇坐在角落的草垫上,膝上摊着一本用旧账册空白页和炭笔装订成的薄册。她没有参与习字,而是在林墨的授意下,尝试整理记录一些基础的文字和算学口诀。心灯印记的光芒温润流转,指尖的炭笔在粗糙的纸页上留下娟秀的字迹。她的目光偶尔掠过那些埋头习字的孩子,掠过林墨温和指导的身影,掠过梁上静静燃烧的星灯,眼底深处,那因古井净尘而残留的一丝凝重,也在这片宁静的学境中悄然化开,沉淀为守护的暖意。
“林老师!林老师!看我写的!”一个清脆的声音打破了宁静。是小花。她兴奋地举着自己的沙盘,上面一个歪歪扭扭却结构完整的“水”字清晰可见。那是昨日林墨教过,她竟自己凭着记忆描摹了出来!
林墨眼中露出毫不掩饰的赞许,走到小花身边,仔细端详着那个稚嫩的字迹。“写得很好!”他由衷地夸奖,“特别是这个‘捺’,有劲道!像小溪流下山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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