意识,是从一片混沌的暖香中挣扎着浮上来的。
那不是寻常的熏香,甜腻得发齁,像是上等的龙涎香里,被强行灌入了某种腐朽的、带着血腥味的甜。季微语的头疼得像是要裂开,迷烟的后劲让她四肢百骸都泛着无力感。
她没有立刻睁开眼。身为重生者,她早已将“警惕”二字刻入骨髓。在无法判断周遭环境是否安全之前,任何轻举妄动都可能招致杀身之祸。她静静地躺着,调动所有感官去捕捉信息。
身下是柔软的锦被,触感华贵。空气中除了那股怪异的甜香,还有一丝若有若无的药味。没有风声,没有虫鸣,这里是一处密室。
最让她心惊的是,她能清晰地感觉到一道视线,正一寸寸地描摹着她的脸庞,贪婪、痴迷,又夹杂着一种令人毛骨悚然的……怨毒。
那视线的主人,没有丝毫掩饰。季微语的心沉到了谷底。她几乎在瞬间就猜到了那人是谁。除了他,这世间再无人会用这样矛盾而又疯狂的目光凝视她。
她缓缓睁开双眼,眼中的迷茫瞬间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片冰封千里的冷寂。
映入眼帘的,是一间极为奢华的密室。四壁悬挂着名家字画,角落里摆着前朝的青瓷,桌案上燃着紫铜瑞兽香炉,吐出袅袅青烟——那怪异甜香的源头。
而桌案旁,坐着一个人。
萧煜。
他还是那身月白色的长衫,还是那副文弱书生的模样。然而,此刻的他却与“谦谦君子”四字没有半分关系。
他的脸色苍白,却透着病态的潮红。嘴唇干裂,眼下是浓重的青黑。他瘦了许多,原本温润如玉的脸庞,此刻线条显得格外刻薄、尖锐。
尤其是他的眼神。那双曾盛满脉脉温情的眼眸,如今只剩下一片燃烧的废墟。他见她醒来,并未惊讶,反而缓缓地笑了。
“阿语,你醒了。我还以为,你舍不得从梦中醒来。是在梦里……与你的二皇女殿下温存吗?”
季微语没有回答,只是看着他,仿佛在看一个跳梁小丑。她撑着手臂,缓缓坐起身。
“萧煜,这就是你的君子之道?用下三滥的迷烟,行掳人之事,太傅大人的家教,便是如此?”
萧煜脸上的笑容瞬间凝固,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扭曲的痛苦。他猛地咳嗽起来,一手捂着嘴,一手死死按住自己的小腹,身体剧烈地弓起。
季微语冷眼旁观。
“君子之道?阿语,在你心里,我如今……还算‘人’吗?”
他扶着桌沿,缓缓站起身。
季微语这才惊觉,他没有拄那根标志性的拐杖。他的站姿有些怪异,双腿微微分着。
“我为你,连尊严都可以不要。我为你,愿意在暗中筹谋一切。我甚至……愿意看着你嫁给旁人,只要那个人能护你周全,只要你能活着!”
“可是你呢!季微语!你回报我的是什么?”
他一步步朝床榻走来。
“可到头来,你为了……为了那个沾满季家鲜血的刽子手,那个顾言欢,与我划清界限!”
他猛地一挥手,将床头小几上的茶具扫落在地!名贵的瓷器碎裂一地,发出刺耳的声响。
“凭什么?!我守护了你十年!你的一颦一笑,你的一根发丝,一方绣帕,我都视若珍宝!我为你,甘愿忍受一切!可你的温柔,你的笑,却可以随随便便给任何人!唯独吝啬于我!”
季微语的目光越过他癫狂的脸,落在他身后。她看到那张紫檀木的博古架上,竟摆满了她从小到大的各种物件。
一支她八岁时用过的旧发簪。
一方她十岁时绣坏了的梅花手帕。
甚至……还有一条洗得发白的、边缘起了毛边的淡粉色束发丝带。那是她十二岁生辰宴上,跳那一曲《惊鸿舞》时所系的,后来不知遗落在了何处。
一股寒意,夹杂着极致的恶心,从季微语的脚底瞬间窜上天灵盖。
这个男人,从十年之前,窥伺着她的一切。他所谓的“深情”,不过是满足他变态占有欲的遮羞布!
“萧煜。收起你那套令人作呕的说辞。你所谓的守护,不过是你自导自演的一场戏。你想要的,从来不是我季微语安好,而是想将我变成你掌中的玩物,一件满足你病态欲望的藏品!”
“住口!”
萧煜被她的话语彻底激怒,他冲上前来,一把扼住她的手腕。
“玩物?藏品?是!我就是想把你藏起来!藏到一个只有我能看到的地方!因为你是我的!从你十岁那年起,你就是我的!你的眼泪,只能为我而流!你的痛苦,也只能由我来给予!”
季微语手腕吃痛,却连眉头都未皱一下。她抬起另一只手,狠狠一巴掌扇在了萧煜的脸上!
萧煜被打得偏过头去,脸上瞬间浮起五道清晰的指印。
密室里,死一般的寂静。
季微语用力抽回自己的手,冷冷地看着他:“你,不配。”
他缓缓地、缓缓地转过头来。他笑了,笑声越来越大,越来越癫狂,最后笑得浑身发抖,眼泪都流了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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