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天后,一场以“庆祝新项目启动”为名的部门聚餐在“云顶”旋转餐厅举行。巨大的环形玻璃幕墙外,是缓缓流动的城市夜景,璀璨星河般的灯火与餐厅内水晶吊灯折射出的迷离光晕交相辉映。精致的餐点香气四溢,衣香鬓影间觥筹交错。作为这场庆功宴无可争议的主角,苏星晚被热情的人群簇拥在中心,此起彼伏的祝贺声浪般涌来。
“星晚姐,你比赛那段大提琴solo简直绝了!听得我鸡皮疙瘩都起来了!”市场部新来的实习生小杨挤到她身边,满脸毫不掩饰的崇拜。
“是啊,苏老师,您对民族打击乐和合成器音效的融合,真是给我们打开了一扇新世界的大门!”录音棚的工程师老赵端着酒杯,由衷地赞叹。
苏星晚脸上挂着得体的微笑,一一回应着每一份涌来的善意,杯中的香槟在灯光下折射出细碎的金芒。然而,她的神经却像被无形的手悄然绷紧的琴弦,敏锐地捕捉着周遭空气最细微的流动。当林宇端着香槟杯,带着他那张似乎永远温和无害、无懈可击的笑脸走近时,围绕在她身边的热烈气氛,几不可查地凝滞了一瞬,如同流畅乐章中一个突兀的休止符。
“恭喜啊,星晚。”林宇的声音不高不低,带着一种恰到好处的真诚,恰好能让周围几桌竖着耳朵的人都听清。镜片后的目光落在苏星晚脸上,带着一种过分真挚的探究,仿佛要穿透她的笑容,看到某种真相。“这次比赛赢得太漂亮了!说实话,连我都没想到,你能把张老那关也这么顺利地过了。他可是出了名的眼光刁钻、要求严苛,尤其对我们这些年轻创作者,很少给出这么高的评价,近乎完美了。”他顿了顿,嘴角的弧度加深,清晰地吐出两个字,“看来,你是真的很得他的‘赏识’啊。”
“赏识”二字,被他咬得格外清晰,尾音微微上扬,带着一种暧昧不明的钩子。周围的谈笑声似乎又默契地低下去几分。几个原本在热烈讨论市场方案的同事,飞快地交换了一个心照不宣的眼神。总务科那个素来以消息灵通着称的“包打听”小李,下意识地扶了扶眼镜,目光在苏星晚和林宇之间飞快地逡巡,带着隐秘的兴奋。
苏星晚握着酒杯的手指微微一紧,冰凉的杯壁沁入肌肤,带来一丝清醒的刺痛。她迎向林宇的目光,脸上那层得体的微笑如同精心打磨的面具,纹丝未动,声音清晰而平静,如同山涧清泉:“张老师对音乐的要求确实严格,近乎苛刻。能通过他的评审,是因为我们整个团队在那部作品上倾注了全部的心血,每一个音符的选择,每一处编配的细节,都经历了无数次的打磨推敲。音乐本身,就是最好的答卷,它无法欺骗任何一双真正聆听的耳朵。”
林宇脸上的笑容同样纹丝未动,只是镜片后的眸光似乎更深沉了些,像幽潭探不到底。他意味深长地点点头,仿佛完全认同:“那是自然。实力和…运气,缺一不可嘛。来,敬你一杯,”他举起杯,香槟液面晃动着细碎的光,“希望‘新声代’项目在你带领下,也能同样‘惊艳’四座。” 他将杯中的香槟一饮而尽,动作干脆利落,随即转身,如同游鱼般轻松地融入身后喧闹的人群。留下原地一片微妙的寂静,以及空气中那挥之不去的、带着酸腐气息的弦外之音,无声地弥漫开来。
聚餐的喧嚣如同退潮般渐渐散去。苏星晚独自一人走到餐厅巨大的弧形落地窗前,脚下是万丈深渊般的城市璀璨星河,流动的车灯如同大地脉络中奔涌的萤火。然而,这片壮丽的繁华夜景,却无法照亮她心头那片正在无声蔓延、不断扩大的冰冷阴霾。林宇那看似随意却字字诛心的话语,像一颗精心挑选的、投入看似平静湖面的石子,激起的恶意涟漪,正在星辰公司这个看似光鲜亮丽的名利场池子里,悄然扩散,污染着每一寸空间。
方才去洗手间的短暂路程,隔间外刻意压低却清晰可辨的对话碎片,如同冰冷的毒蛇,再次缠绕上她的脚踝,带来滑腻的窒息感:
“…听说了吗?张老以前带过的一个女学生,后来……”
“嘘!小声点!不过…难怪啊,这次评得这么顺,水到渠成似的……”
那模糊的、带着赤裸裸恶意揣测的只言片语,此刻在她耳边无限放大。她将滚烫的额头抵在冰凉刺骨的玻璃上,试图汲取一点清醒。窗外是永不停歇的车流和永不熄灭的灯火,勾勒出一个巨大、喧嚣却冰冷入骨的世界。她闭上眼,脑海里不受控制地浮现林宇那张带着虚伪笑意的脸,还有同事们那些闪烁不定、含义复杂的眼神。一股深沉的无力感,混合着被污蔑的冰冷愤怒,从心底最幽暗的深处翻涌上来,几乎要将她刚刚获得的荣光彻底淹没。这用无数血汗换来的、刚刚开启的辉煌篇章,难道就要被这些阴暗角落里滋生蔓延的流言蜚语,涂抹上洗刷不掉的肮脏污迹?
谣言,如同被林宇这只无形之手刻意泼洒的浓稠墨汁,在星辰公司这潭表面平静的水中迅速晕染、下沉、扩散。它不再满足于茶水间角落里的交头接耳,或是洗手间隔板后的窃窃私语。它变得堂而皇之,附着在日常工作的每一个缝隙里,弥漫在空气之中,成为一种粘稠而压抑的氛围,令人呼吸不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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