寂静。
那足以撼动神魂的撞击之后,是深沉的寂静。
光球之内,那流淌的光芒彻底凝固了。
它不再仅仅是温暖,更像一块包裹着数千星辰的巨大琥珀,坚韧,厚重。
一道道暗金色的纹路从将军的脚下蔓延开来,像活物的筋络,以一种缓慢而强大的节律,在这座新生的巢穴中搏动。
“呵……”
王二麻子上下颌骨轻轻一碰,发出干涩的声响。
“这房租,交得够劲。”
他那空洞的眼眶转向将军,往日的轻浮消散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更为复杂的东西。
像是敬畏。
将军没有回应。
他的目光,牢牢锁在秦川身上。
秦川的身体,像风中残烛般摇晃。
那股支撑着他站立的意志,在危机解除的瞬间,便如潮水般退去。
他想挺直腰杆,想再说句俏皮话。
出口的,却是一声压抑不住的湿咳。
他身体一软,单膝跪倒。金色的血珠从下巴滴落,在光芒构成的地面上发出“滋”的轻响,随即被同化吸收。
“小子!”王二麻子一个箭步冲过去,骨爪在秦川肩上悬着,不知该如何是好。
“你的魂体……在变薄。”左威的声音绷得很紧,他能清晰地看到,构成秦川形体的光,正在变得稀疏、透明。
“房东……透支了点而已。”秦川喘着粗气,硬是挤出一个笑容。
他抬头,对上将军的视线,眼神在剧痛中依旧锐利。
“你刚才那一下……是什么?”
将军的形体,褪去了那身黑暗的秩序铠甲,显露出更古老,更纯粹的本质。
“那不是一下。”
他的声音变了,不再有岩石摩擦的沙哑,而是一种深邃的、如同大地深处的共鸣。
“是一个选择。”
“选择?”左威追问。
“三千年,我是一个功能,一座堤坝。”将军看着自己的双手,那双手由纯粹凝实的魂能构成,“堤坝的存在,是为了阻挡洪水。它的意义,由它的对立面来定义。”
“当洪水退去,或者,当洪水变成了吞噬一切的汪洋……堤坝是什么?”
他顿了顿,目光扫过周围的数千道魂火。
“只是一堆挡在虚无面前的、无用的石头。”
“所以你不再当堤坝了。”秦川嘶哑地说,他听懂了。
“我选择,做一块石头。”将军轻声纠正,“一块……仅仅是‘存在’于此的石头。它不反抗,它只存在。”
“我交的房租,不是力量。”
“是我的旧身份。”
“我放弃了‘镇守深渊’这个身份,来换取‘在此处存在’这个事实。”
王二麻子琢磨了片刻。
“辞了旧差事来付房租?听起来可真够亏的。”
一声低沉的嗡鸣,从光球之外传来。
并非来自穹顶的裂痕。
而是来自大殿的另一头,那座尖啸王座。
那由无数魂体构成的庞大聚合体,正瑟缩着,将自己的形体向内收敛,仿佛要将自己缩成一个点。
那根没能击破光球的虚无丝线,此刻正慢悠悠地,飘向了王座。
“看来,小鬼怕大鬼。”王二mazi的语气里,没有半分轻松。
丝线,触碰到了王座。
没有声音。
王座的一角,那上百张扭曲尖叫的面孔,就那样凭空消失了。
被擦掉了。
王座爆发出无声的、纯粹精神层面的哀嚎,那股恐怖的波动,穿透了破碎的空间。
“它在进食。”左威的魂火因厌恶而收缩,“或者说,在打扫。”
“它在建立新的规则。”将军说,视线始终没有离开那恐怖的一幕,“旧的规则,是我的秩序。新的规则,是它的‘无’。”
“任何存在得太过喧嚣,太过顽固的东西,都会被抹平。”
王座,那混乱与贪婪的化身,在纯粹的“无”面前,是一种杂质。
而他们这座光芒之巢,则是更大的杂质。
“我们是这片废墟里,最吵闹的东西。”秦川低声说。
他靠着王二麻子的骨架,勉强撑起身体。
“房租暂时是付了。但外面那个真正的‘业主’,随时会把我们扫地出门。”
他看向自己胸口,那片青铜碎片的微光,已经黯淡得如同风中残火。
钥匙的力量,快要耗尽了。
“你的钥匙,创造了这个空间。”将军陈述道,“我的选择,加固了它。”
“但维持它运转的能量……源头是你。”
“是你们所有人。”秦川纠正他,目光扫过那数千道魂火,“别小看自己,你们是墙,是梁,是家具。”
“但地基快塌了。”他点了点自己的胸口,“能源,见底了。”
“那就休整。”左威的军人思维立刻启动,“固守,评估现状。”
“休整?”王二-麻-子那光秃秃的下巴骨咔哒作响,“看看外面,指挥官。那地方像是能让你睡午觉的吗?”
那根虚无丝线,在“啃”掉王座一角后,正缓缓缩回穹顶的裂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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