酷夏的风卷着会州府上空的燥热,吹进浣衣院斑驳的朱漆大门时,却陡然染上了刺骨的寒意。
完颜晟被两名宋兵反剪着双臂押在廊下,粗糙的麻绳勒进他曾经养尊处优的皮肉里,留下紫红的血痕。
他的头发散乱地贴在汗湿的额角,曾经睥睨天下的金太宗,此刻像头被拔去獠牙的老狼,浑浊的眼睛死死盯着那座青砖灰瓦的院落。
里面的声音像淬了毒的针,一根接一根扎进他的耳膜。
“放开我……我是大金国的公主!你们这些卑贱的南蛮……”尖利的哭喊混着布料撕裂的脆响,是他最疼爱的小女儿完颜珠,那个在会宁府里连花都舍不得掐的娇贵姑娘,此刻的声音里满是惊恐与绝望。
“求求你们……饶了我吧……我给你们做牛做马……”这是他的贵妃裴满氏,当年以温婉贤淑闻名,此刻的哀求却卑微得像尘埃。
还有更多细碎的啜泣、求饶,夹杂着宋兵粗野的笑骂,甚至隐约能听见复仇军士兵压抑的、带着快意的低吼。
那些声音里的每一个字,都来自他曾经的亲眷——大金的皇室妻女、公主嫔妃,此刻却在这座他曾用来囚禁辽国贵女的浣衣院里,成了任人宰割的羔羊。
完颜晟的胸膛剧烈起伏着,喉结像被巨石堵住,发出嗬嗬的怪响。
他挣扎着想要冲进去,却被宋兵死死按住,膝盖重重磕在青石板上,发出沉闷的痛响。
他看到廊柱上剥落的红漆,恍惚间想起当年辽国萧太后的侄女被拖进这里时,也是这样的哭喊,那时他只觉得痛快,觉得这是女真勇士应得的战利品。
可现在,这声音成了他的催命符。
“哈……哈哈……哈哈哈……”
突兀的笑声从他喉咙里炸开,像破旧的风箱在拉扯。
起初只是干涩的几声,很快就变得癫狂起来,震得他肩膀不住颤抖。
他笑那些曾经匍匐在脚下的宋人,竟有一日能将他的亲眷踩在泥里;
笑自己坐拥天下时的骄横,笑女真铁骑踏遍中原时的不可一世,更笑此刻的无能为力——他这个曾经的皇帝,连捂住耳朵的资格都没有。
站在他身后的宋帝赵翊,一身玄色龙袍在斑驳的光影里显得格外沉静。
他负手而立,看着完颜晟从大笑变成抽搐,再到最后的嚎啕大哭。
那哭声像是从胸腔深处撕裂开来,混杂着鼻涕和唾沫,哪里还有半分帝王的尊严?
疯狂的笑意还残留在眼角的皱纹里,却被汹涌的绝望冲刷得支离破碎,像个被抢了糖的孩童,却又比孩童多了千钧重的悔恨与不甘。
直到哭声渐渐低下去,最后化作微弱的抽噎,彻底归于沉寂。
赵翊才缓缓开口,声音不高,却像冰锥刺破了浣衣院上空的死寂:“哭啊,继续哭啊。”
他上前一步,居高临下地看着瘫在地上的完颜晟,玄色的衣摆扫过青石板,带起细微的尘埃。
“你以为哭有用?”赵翊的目光冷得像塞外的雪,“当年你们铁蹄踏过大宋汴京,屠我真定府,掳我百姓,烧我村落的时候,大宋百姓的眼泪何曾断过?”
他蹲下身,指尖几乎要触碰到完颜晟沾满污垢的脸颊,却在最后一刻停住,转而指向浣衣院深处:“他们的女儿被你们拖进营帐时在哭,他们的爹娘被你们割喉时在哭,他们的家园被你们烧成灰烬时,连哭的力气都没有!
若是眼泪能埋了你们这些禽兽,何至于让那些百姓握着锄头、拿着扁担,明知是死也要扑上去?”
完颜晟的嘴唇哆嗦着,浑浊的眼睛里映出赵翊冰冷的面容,却说不出一个字。
“你该庆幸,我还有底线。”
赵翊站起身,声音陡然提高,带着压抑的怒火,“你们女真勇士的荣耀,是建立在无辜者的白骨上的!
你们叫屠城,叫战功,叫征服!可我大宋的军队,从攻破秦州府到踏平会宁府,何曾对金国的无辜百姓动过一刀?”
他的目光扫过浣衣院紧闭的侧门,那里隐约传来女人的呜咽:“就连复仇军——那些被你们逼到绝路的人,我都严令他们不准伤害平民。
你知道他们是谁吗?”
赵翊的声音里染上了一丝疲惫,却更显锋利:“他们是当年被你们掳到金国的宋人。
有的曾是田埂上的农夫;
有的曾是私塾里的先生;
有的甚至是尚在私塾的学生。
我在太原击溃完颜宗翰,在汴梁歼灭完颜宗望时,你们怕了,求着要和谈。
我说,把人还回来,我就退军。”
“他们回来了。”
赵翊顿了顿,像是在压抑翻涌的情绪,“回来的不是当年那个扛着锄头哼着小调的农夫,也不是那个摇头晃脑念着诗的先生。
他们亲眼看着爹娘被你们挑在枪尖上,看着妻子被你们轮番糟蹋,看着自己的孩子被你们当作玩物丢进火堆——回来的,是一群眼里只剩仇恨的复仇者。”
“为了活下去,为了报仇,他们放下了锄头,丢掉了书卷,拿起了刀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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