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他们即将力竭沉没之际！
“呜…”
一声低沉、疲惫、却带着清晰指引意味的短促哨音，在前方昏暗的海水中响起。
是那头背鳍带疤的虎鲸！它庞大的身躯在浑浊的水中若隐若现，巨大的黑眼睛望着他们，眼神中充满了疲惫和一种托付般的沉重。它没有靠近，只是在前方缓缓游动，不时发出导向性的哨音。
生的指引！韩默眼中爆发出最后的光芒！他用尽残存的力量，跟着那头巨兽，在冰冷黑暗的海水中奋力前行。
不知游了多久，就在韩默的意识即将彻底沉入黑暗时，他的脚触到了坚实的沙地！坡度在上升！他们靠近了一处隐蔽的海湾！
虎鲸发出一声悠长的、如同叹息般的鲸歌，巨大的尾鳍轻轻拍打了一下水流，深深地看了韩默和他怀中的米哈伊尔最后一眼，然后缓缓转身，沉入了更加幽暗深邃的海水之中，消失不见。
最后的守护者，离去了。
韩默、安娜和米哈伊尔被温和的海浪推上布满细小鹅卵石的沙滩。天空依旧阴沉，雨势渐小。远处灯塔崩塌的烟尘仍未完全散去，如同矗立在海岸线上的巨大墓碑。
韩默挣扎着爬起，将米哈伊尔轻轻放在相对干燥的高处。男孩脸色死灰，呼吸微弱得几乎无法察觉，背部的伤口被海水泡得惨白，额头的幽蓝印记如同熄灭的余烬，只剩下极其微弱的、时断时续的荧光。安娜瘫倒在沙滩上，腿伤和肩膀的枪伤让她无法动弹，灰蓝色的眼睛失神地望着阴沉的天空，身体因寒冷和失血而不停颤抖。
韩默跪在米哈伊尔身边，颤抖的手指再次探向男孩的颈动脉。指尖下…一片死寂。
没有波动。
“米沙…”韩默的声音干涩沙哑，如同砂纸摩擦。他俯下身，耳朵贴近米哈伊尔的胸口。
死寂。只有风掠过沙滩的呜咽和海浪单调的冲刷。
男孩小小的身体正在迅速失去最后一丝温度。那双曾充满惊恐、依赖、偶尔闪过一丝不属于孩童的深邃的眼睛，永远地闭上了。那个承载着太多秘密、痛苦和非人实验的印记，也如同耗尽了所有能量，光芒彻底消散，只留下一个淡淡的、复杂的蓝色疤痕。
“不…”安娜发出一声微弱的、如同梦呓般的悲鸣，泪水无声地滑落，混合着脸上的沙粒和海水。
韩默没有哭。他只是静静地跪在那里，低着头，看着米哈伊尔苍白冰冷的小脸。断裂的肋骨、手臂和大腿的伤口、失血带来的冰冷眩晕…所有的痛苦仿佛在这一刻都离他远去。只剩下一种巨大的、空洞的、几乎将他吞噬的疲惫和…死寂。
他失败了。他没能把这孩子带出去。没能给他一个没有印记、没有追杀、没有痛苦的未来。
冰冷的雨点再次落下，打在米哈伊尔毫无生气的脸上，也打在韩默低垂的头上。安娜蜷缩在不远处，发出压抑的、断断续续的抽泣。
不知过了多久，也许几分钟，也许一个世纪。韩默缓缓抬起头。充血的眼睛里，所有的情绪——悲伤、愤怒、绝望——都沉淀下去，只剩下一种近乎虚无的平静，以及在那平静之下，如同深海暗流般涌动的、冰冷的决绝。
他慢慢站起身，动作因为伤痛而有些踉跄。他走到安娜身边，蹲下身。
安娜抬起泪眼模糊的脸，灰蓝色的瞳孔里只剩下破碎的光芒。
“他…解脱了。”韩默的声音异常平静，听不出任何波澜。
安娜的嘴唇哆嗦着，想说什么，却发不出声音。
韩默伸出手，不是安慰，而是探向安娜的脖颈。他的手指冰冷，带着海水的咸涩和血腥味，轻轻按在她颈动脉上。微弱的、但持续的搏动传来。
“你还活着。”韩默收回手，声音依旧平静，“他用自己的命，换来了你的信号爆发，换来了我们的机会。”他顿了顿，目光投向远方海面上那尚未散尽的烟尘，投向灯塔崩塌的方向，投向那片吞噬了无数秘密和生命的挪威海沟。“这代价…不能白费。”
安娜怔怔地看着他，似乎无法理解他话语中的含义。
韩默不再看她。他转身，步履蹒跚地走向米哈伊尔冰冷的身体。他小心翼翼地，如同对待易碎的珍宝，将男孩抱了起来。米哈伊尔的身体轻得可怕。
他抱着米哈伊尔，一步步走向拍岸的海浪。冰冷的海水没过他的脚踝、小腿。
“你要…做什么？”安娜挣扎着想爬起来，声音带着惊恐。
韩默没有回头。他在齐膝深的海水中停下，低头看着怀中男孩苍白安详的脸。他俯下身，在米哈伊尔冰冷的额头上，那个已经失去光芒的印记位置，印下一个极其轻微、却带着海水咸涩的吻。
“回家吧，米沙。”他的声音轻得如同叹息，消散在海风中，“回到大海里。那里…没有印记，没有守望者。”
然后，他缓缓松开手。
米哈伊尔小小的身体，如同回归大海的幼鲸，被一个涌来的温和浪头轻轻托起，卷着，带向更深、更广阔、也更自由的蔚蓝深处。他的身影在起伏的波涛中越来越小，越来越模糊，最终消失在灰蒙蒙的海天之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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