舰船内部模拟昼夜循环的柔和晨光，取代了夜间航行模式下应急指示灯的幽绿，透过生活舱舷窗的过滤层，在金属地板上铺开一片稀薄的、缺乏温度的金色。博士的意识从一片混沌的、布满锈蚀星云和冰冷刀光的梦境泥沼中挣扎着浮起。03号躯体的神经末梢传来一种奇特的混合感：仿佛被高强度电流反复冲刷后的深层疲惫，沉甸甸地压在每一寸骨骼和肌肉纤维上，却又混杂着某种被强行唤醒的、陌生的活力余烬，在疲惫的底层微弱地跳动。
他睁开眼，映入眼帘的是生活舱简洁到近乎冰冷的金属天花板。身体微微一动，金属骨架的床铺发出细微的呻吟。然后，他感受到了另一道视线。
阿斯卡纶已经醒了。她就坐在床边那把唯一的金属椅子上，背脊挺得笔直，深灰色的长发不再像平时那样一丝不苟地束起，而是略显随意地披散在肩头，几缕发丝垂落在颈侧。她身上只穿着贴身的黑色作战背心，勾勒出流畅而充满力量感的线条。晨光勾勒着她侧脸的轮廓，下颌线绷得有些紧。她深紫色的眼眸正一瞬不瞬地注视着博士，眼神复杂得如同风暴过后的海面，沉淀着惊涛骇浪后的余烬，审视，以及一丝……难以解读的探究。
她的目光，尤其落在他裸露在薄被外、覆盖着03号躯体合成皮肤的左臂上，那里似乎还残留着某种无形的印记。
空气在晨光里凝固了片刻。博士撑着身体坐起，薄被滑落，露出同样只穿着贴身衣物的上身。新躯体的磨合迟滞感在清晨似乎更加明显，每一个细微的动作都牵扯着尚未完全驯服的神经。
“醒了？” 阿斯卡纶的声音打破了寂静。那声音比平时少了几分冰封的坚硬，多了一丝晨起特有的微哑，但依旧带着她特有的、不容置疑的平稳基调。
“嗯。” 博士应了一声，声音透过面具，显得沉闷而疲惫。他抬手揉了揉眉心，试图驱散那沉甸甸的倦意，动作带着明显的滞涩感。
阿斯卡纶的目光随着他的动作移动，落在他揉捏眉心的手指上，又缓缓移回他的手臂，最后重新定格在他面具后可能存在的眼睛位置。她沉默了几秒，晨光在她深紫色的眼眸里跳跃。然后，她开口了，声音不高，却像一颗投入平静水面的石子，打破了房间里最后一丝晨起的慵懒：
“昨晚……” 她的声音顿了顿，似乎在寻找一个足够精准、又足够符合她风格的词，最终，那个词带着一种近乎学术报告般的冷静，却又隐含着一丝奇异的力量感，清晰地吐了出来，“…你表现得很‘孔武有力’。”
孔武有力。
这个词从阿斯卡纶嘴里说出来，带着一种强烈的、近乎荒谬的割裂感。这不是形容战场上的搏杀，不是形容战术指挥的精准，而是……
博士揉捏眉心的手指猛地顿住。面具后的呼吸似乎也停滞了一瞬。疲惫感如同潮水般更汹涌地涌上来，沉甸甸地压在心口，几乎让他喘不过气。他放下手，没有去看阿斯卡纶，只是低头看着自己搁在金属床沿、指节因为疲惫而微微蜷曲的手。03号躯体的皮肤在晨光下泛着一种非自然的、细腻的光泽。孔武有力？他只感到一种深入骨髓的、被掏空般的累。那不是身体的劳累，更像是一种灵魂层面的巨大消耗，仿佛昨夜燃烧的不是激情，而是某种更本质、更脆弱的东西。
他没有回答。沉默，再次成为唯一的回应。空气里只剩下舰船维生系统低沉的嗡鸣，以及两人之间无形的、沉重如铅的张力。
阿斯卡纶也没有再说话。她只是静静地看着博士低垂的头和紧绷的肩线，深紫色的眼眸深处，那抹复杂的探究似乎沉淀了下去，化为一种更深沉的东西。她站起身，动作依旧利落，拿起搭在椅背上的深色制服外套，利落地套上，拉链拉到下颌。那个沉默的、如同利刃般的S.W.E.E.P领袖的壳，似乎在一瞬间重新披挂整齐。
“去吃饭。” 她的声音恢复了平日的清冷，仿佛刚才那句石破天惊的评价从未出口。她走向舱门，没有回头。
博士在原地又坐了几秒，才缓缓掀开薄被下床。双脚踩在冰冷的金属地板上，03号躯体的迟滞感更加清晰。他动作有些缓慢地穿上自己的制服，每一个扣子的系扣，都像是在对抗某种无形的重力。面具重新覆盖住他的表情，只留下两道审视着冰冷晨光的视线。
他们一前一后走出生活舱，踏入舰船清晨的主通道。光线比舱内明亮许多，但依旧缺乏暖意。前往餐厅的路上，气氛比昨夜散步时更加沉默凝滞。阿斯卡纶走在前面，背影挺拔而疏离，仿佛昨夜的一切从未发生，又或者被强行封存在了那层冰冷的制服之下。博士跟在后面，步履间那细微的迟滞感，此刻却像被无限放大，每一步都踏在无形的疲惫深渊之上。
餐厅C区比昨晚热闹一些。暖白的灯光下，金属桌椅旁坐着不少轮值结束或即将开始工作的干员。食物的香气、低低的交谈声、餐盘碰撞的轻响，交织成属于舰船清晨的、充满生命力的背景音。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