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石镇东头,“墨守”铁匠铺。
空气灼热而沉闷,混杂着浓烈的煤烟味、汗水蒸发后的咸腥、以及铁料被反复捶打加热后特有的金属腥气。巨大的火炉在铺子中央熊熊燃烧,橘红色的火舌舔舐着炉膛,将四周的墙壁映照得明暗不定,如同巨兽起伏的胸膛。墙壁上挂满了各种铁器农具和未开锋的刀剑胚子,在火光下闪烁着冰冷的幽光。铁砧旁的水槽里,淬火的白雾不时升腾而起,发出“嗤嗤”的声响,带来短暂的清凉,旋即又被炉火的热浪吞噬。
铺子后间,一间勉强算得上干净的斗室。苏清雪躺在靠墙的一张简陋木床上,身上盖着一床半旧的粗布薄被。她的脸色苍白得近乎透明,呼吸微弱而悠长,仿佛随时会断绝。颈间那枚纯净的银白晶体,光芒彻底熄灭,如同蒙尘的琉璃,再无一丝生机。那条流淌过幽蓝光晕的机械臂,此刻也沉寂得如同真正的死物,覆盖着黯淡的金属色泽,唯有靠近肩膀接口处,似乎还残留着一丝难以察觉的、冰凉的余温。叶红菱最后残留的意志,在落鹰涧那两次强行激发后,似乎也陷入了彻底的沉眠。
墨衡坐在床边一张小板凳上,小脸上依旧带着落鹰涧伏击后的惊悸和疲惫,手臂的绷带下隐隐作痛。但她那双大眼睛里,此刻却燃烧着一种近乎偏执的专注。她手中捧着一本厚重、泛黄、边角磨损严重的线装古籍。书页脆弱,墨迹是深沉的靛蓝色,带着岁月沉淀的独特气息。她小心翼翼地翻阅着,指尖划过那些古老的文字和粗糙的手绘插图,口中不时发出压抑的、难以置信的抽气声。
李维靠在对面的墙壁上,如同蛰伏的猛兽。他身上的深灰色劲装沾染着已经干涸发黑的血迹,左肩的伤口被老赵用干净的布条和不知名的黑色药膏仔细包扎过,依旧传来阵阵闷痛。他手中紧紧攥着那块冰冷的星纹钢锭,深邃星空蓝的金属表面倒映着跳跃的炉火,也倒映着他眼中深不见底的寒潭。星纹钢到手了,修复“归乡号”引擎核心的关键材料近在咫尺,但前路却如同被浓雾笼罩,杀机四伏。冷澈的渗透和追杀如同悬顶之剑,而怀中昏迷的苏清雪,更是牵动着他每一根紧绷的神经。
铁匠铺的主人老赵,是个年近六旬的老汉。身材矮壮敦实,皮肤被炉火常年炙烤成古铜色,布满深深的皱纹,如同干涸龟裂的土地。一双蒲扇般的大手骨节粗大,布满厚厚的老茧和烫伤的疤痕。他沉默地坐在外间靠近炉火的小马扎上,手中拿着一块沾满油污的粗布,缓慢而有力地擦拭着一柄沉重的铁锤。锤头黝黑,在反复擦拭下反射出内敛的幽光。他低垂着眼睑,仿佛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只有炉火跳跃的阴影在他沟壑纵横的脸上无声地流动,带着一种饱经风霜的沉郁。
斗室内一片死寂,只有墨衡翻动书页的沙沙声,以及外间炉火燃烧的噼啪声。
“……壬寅年,冬月。黑气自‘葬龙渊’方向弥漫,初如薄雾,沾衣不散,入夜则凝如墨汁,腥臭扑鼻……”
“……染疾者,初时体虚畏寒,关节隐痛。三日后,皮下隐现黑斑,如蛛网蔓延,触之冰冷坚硬……”
“……七日,黑斑处皮肉溃烂流脓,恶臭难当。筋骨渐酥,如遭虫噬,力不能举物,行路需人搀扶……”
“……十日,面目浮肿青黑,状若恶鬼,双目赤红如血,神志昏聩,狂躁嗜血,力大无穷,寻常壮汉竟不能制……”
“……半月,骨蚀如朽木,脏腑衰竭而亡,死后尸身迅速干瘪发黑,遇风则化灰飞散……”
墨衡的声音干涩而颤抖,如同在诵读一篇来自地狱的判词。她猛地抬起头,大眼睛里充满了惊骇和难以置信,看向李维,又看向外间沉默的老赵。
“李大哥…这…这上面记载的‘鬼面瘟’…症状…好熟悉!”她指着书页上一幅粗糙的手绘图——一个面目狰狞、浑身布满蛛网状黑斑、骨瘦如柴的人形怪物。“像不像…像不像我们现代爆发的‘枯萎病’?!还有…还有07号实验体失控时的样子?!”
枯萎病!07号!
这两个词如同冰冷的钢针,狠狠刺入李维的心脏!他猛地抬头,目光锐利如刀,瞬间锁定了墨衡手中的古籍!
现代世界那场席卷全球、由基因武器失控引发的恐怖瘟疫!感染者皮下出现黑色蛛网纹路,骨骼脆化,精神狂乱,最后在痛苦中化为黑灰!而07号实验体,苏清雪的前身,更是那场灾难最核心的悲剧产物!
这绝不是巧合!
李维一步跨到墨衡身边,劈手夺过那本古籍!冰冷的星纹钢锭被他随手丢在脚边,发出沉闷的声响。他目光如电,飞速扫过墨衡刚才诵读的那几页。泛黄脆弱的纸张上,靛蓝色的古体字如同扭曲的蝌蚪,手绘的“鬼面瘟”患者插图更是触目惊心。那皮下蔓延的黑斑,那形容枯槁、骨蚀如朽的惨状…与枯萎病的特征何其相似!尤其是那“神志昏聩,狂躁嗜血,力大无穷”的描述,更是与07号实验体失控时的狂暴状态如出一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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