飞机引擎的轰鸣声如同某种在耳膜上持续震颤。沈星河靠窗而坐，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口袋里的幸运硬币。金属边缘被岁月磨得发亮，凹凸不平的刻痕"给我的天才"在掌心烙下熟悉的触感，像极了江野少年时歪歪扭扭的字迹。十二年前那个暴雨夜突然在脑海中清晰起来——江野把这枚沾着血痂的硬币塞进他掌心时，校服袖口还滴着雨水，嘴角却挂着不羁的笑："沈星河，下次竞赛要是拿不到金牌，就把这硬币还给我。"
舷窗外，云海翻涌如凝固的浪涛，将万米高空的阳光折射成细碎的金箔。沈星河望着云层间若隐若现的光晕，想起出发前清晨的玄关。江野倚在门框上，黑色卫衣松垮地挂在肩头，发梢的水珠滴在地板上，晕开一小片深色水迹。"要是谁敢刁难你，"他晃了晃手机，屏幕上是沈星河论文的截图，"我就把这些公式做成弹幕，从纽约刷到伦敦。"少年气的威胁让沈星河想起高中时江野把挑衅他的同学堵在操场角落的模样，拳头攥得咯吱响，却偏偏用漫不经心的语气说："我同桌的作业，只有我能说难。"
记忆里江野挑眉的模样与眼前的云海重叠，沈星河唇角不自觉上扬。他打开笔记本电脑，演讲稿上的量子纠缠公式突然模糊成那年天台上的草稿纸。那时江野总爱用红笔在他解题步骤旁画歪歪扭扭的星星，说这是"天才批注"，有次不小心蹭到墨水，在纸页角落留下半个指纹，如今想来，竟成了时光里最鲜活的印记。
研讨会现场的聚光灯骤然亮起，如白昼般刺得人睁不开眼。沈星河站在演讲台前，背后是纽约曼哈顿的玻璃幕墙，夜景璀璨如银河倒悬。当激光笔指向"量子纠缠理论在商业决策中的应用"时，后排突然响起尖锐的提问："沈先生，您的核心模型与去年诺贝尔物理学奖得主的研究高度相似，是否存在学术不端？"
镁光灯瞬间如蜂群般聚焦，沈星河握话筒的手指微微发白。提问者是学界出了名的"学术警察"，此刻正举着录音笔，镜片后的眼神像淬了冰。记忆突然闪回高中课堂——江野把嘲笑沈星河"死读书"的同学堵在墙角，声音不高却带着狠劲："说谁是花瓶？有种冲我来。"那时少年的背影宽阔，挡在他身前，像一堵不会倒塌的墙。
"抱歉，我需要一点时间。"沈星河按下激光笔，手心沁出冷汗。西装内袋的手机突然震动，当江野戴着电竞耳机的脸出现在屏幕时，背景里传来震耳欲聋的欢呼。"看到没？"江野扯下耳机，额发被汗水粘在额角，电竞椅后的队旗在镜头里晃动，"我用你教的排列组合，破解了他们的四一分推战术！"
这句话像春日暖阳穿透云层。沈星河望着屏幕里那双永远带着笑意的眼睛，突然想起高三备考时的天台。江野为了弄懂一道动量守恒题，陪他待到凌晨三点，月光洒在少年认真演算的侧脸上，铅笔在草稿纸上沙沙作响，偶尔抬头问："这样分解力对不对？"风掀起他的校服衣角，沈星河突然发现，桀骜不驯的少年认真起来时，睫毛在眼下投出的阴影竟如此温柔。
"的确存在相似性。"沈星河重新拿起激光笔，在白板上画出全新的公式模型，"但我们引入了混沌理论进行变量修正..."他的声音逐渐沉稳，每一笔板书都带着江野解题时的利落——那个总爱跳步骤却总能直达答案的少年，教会他有时打破常规才是正解。当台下响起掌声时，手机屏幕里的江野正冲着镜头比出冠军手势，背景大屏幕上的比分牌显示着"1:0"，他耳麦上还挂着没来得及摘下的幸运符——那是沈星河高三时送他的橡皮鸭挂件。
然而千里之外的电竞场馆里，局势急转直下。敌方战队突然变换战术，采用非常规的"迷雾干扰"策略，江野盯着屏幕上不断缩小的血量条，耳畔传来对手的嘲讽："电竞天才也不过如此！"汗水滴在键盘上，晕开一小片水迹，他眼前突然浮现出沈星河批改他作业的模样——红笔圈出错误，旁边永远写着"再试一次"，有时还会画个加油的小人。
"暂停！"江野扯下耳机，心脏在胸腔里剧烈跳动。观众席的嘘声如潮水般涌来，但他脑海里只有沈星河说过的话："解题就像打游戏，卡住时换个视角。"他抓起战术板，笔尖划破纸张的声音清脆如刀，突然想起沈星河教他推导麦克斯韦方程组时说的："从场源电荷出发，一步步拆解，就像拆弹一样精准。"
当战队发起绝地反击时，江野的手指在键盘上翻飞如蝶。他想起天台上沈星河耐心讲解洛伦兹力的那个傍晚，夕阳把两人的影子拉得老长，少年的声音温柔："你看，带电粒子在磁场中的运动轨迹，其实和人生一样，看似被束缚，却总能找到突破口。"此刻，游戏角色的每一次走位，都像是在复现当年草稿纸上的轨迹。随着水晶爆炸的特效在屏幕炸开，全场爆发出震耳欲聋的欢呼，江野却对着镜头举起手机——锁屏是沈星河在实验室专注工作的偷拍，阳光透过百叶窗，在他发梢镀上金边。
深夜的酒店套房里，沈星河解开领带瘫在沙发上，电脑屏幕还亮着未完成的论文。视频通话接通的瞬间，江野带着硝烟味的声音传来："沈教授今晚要不要辅导功课？"画面里，他的电竞椅周围堆满能量饮料罐，发胶定型的头发早已塌成鸡窝，身后的队员正在收拾设备，有人笑着喊："野神，嫂子查岗啦！"
"先看看你的'作业'。"沈星河笑着点开江野发来的战术复盘视频。看着屏幕里熟悉的身影认真分析战局，他忽然想起高中时的午后——江野趴在课桌上打瞌睡，阳光透过窗户在他睫毛上镀了层金边，口水差点流到练习册上，沈星河用笔尖戳了戳他的脸颊，少年惊醒时茫然的样子，像只被打扰的大型犬。
"其实今天..."江野突然打断他的思绪，耳尖泛红，"我把你的照片设成了鼠标垫。"他翻转摄像头，桌面上印着沈星河穿着白大褂的照片，旁边用马克笔写着"必胜"，字迹依旧是当年的歪歪扭扭。沈星河感觉喉咙发紧，视线模糊了屏幕，十二年前那个在图书馆抢座的少年，此刻正隔着十几个时区，用最笨拙的方式诉说着最炽热的牵挂。窗外的纽约夜景依旧璀璨，而他知道，云海两端的他们，正以自己的方式，成为对方最坚实的后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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