蛰庐里那盏破油灯,豆大的火苗一跳一跳,把我的影子扯长了,印在泥巴墙上。手里那本《叶玄明手札》,皮子都让我磨起了毛。那些字儿,好像变成了爷爷的声音,在这死静的夜里,一句句往我耳朵里钻:
“…宿尘,鬼玺那东西,是刀也是索…你得把心守住了,玉佩是拴住你的锚…”
“…那无常的道儿,不光是抓鬼…是让你看透阴阳,分清好歹…在刀尖上走,心不能歪…”
“…黑炎那帮杂碎鬼精,常家叛徒歹毒…报仇不是逞血气…得谋算准了,一下钉死七寸…线头在湘西…苗疆…那些古坟圈子…”
一个字一个字,嚼碎了往肚子里咽。爷爷的忧心,盼头,托付,还有那些没琢磨透的线头,像烧红的烙铁,一下下烫在我魂儿上。特别是他推演我可能走上“无常”那条道儿,手札后面附录里那些跟地府小鬼打交道的邪乎规矩、吓人的禁忌、阴间法则的森冷凶险…压得我喘不过气,一股子冰冷的担子撂在肩上。对着那点孤灯,脑子里一遍遍过着以后可能撞上的凶险,盘算着咋躲咋扛。玉佩那点温乎气儿,像爷爷没散的目光,每次我快被恨意或者对那黑窟窿似的未来的惧意吞掉时,总能把我拽回来,给我定定神。它调和着鬼玺钻进骨子里的阴寒,也像堵墙,护着我的心神不叫那沉甸甸的未来压塌了脊梁。
赶上个月黑风高的死寂天儿,我摸到蛰庐后头老林子深处,一片野坟岗子的背阴地。不知哪年哪月扔这儿没人收埋的骨头,阴气森森,常有没成气候的孤魂野鬼打晃悠。
我站定在几座塌了半边的荒坟中间,把浑身那点活人气息敛得一丝不剩。胸口那块鬼玺碎片,在我念头催动下,幽幽地透出一股子冰冷又压人的光。
“九幽鬼玺,号令阴灵!听我号令——现!”
意念混着我精纯的道炁,像道无形的令箭,狠狠戳向鬼玺深处那块刚刚补好、代表“号令阴兵”的权柄法则!
嗡!
一股子看不见、摸不着,却冻得人骨头缝发麻、压得人抬不起头的波动,猛地从我身上炸开!像块大石头砸进了臭水坑!
呼——!
阴风打着旋儿起来了,卷得地上枯枝烂叶乱飞!
四周的温度唰地掉下去一截!坟圈子边上,树影子里,开始冒出一星星惨绿、幽蓝、灰不拉几的鬼火!这些火苗子扭着、晃着,慢慢凝成一道道模模糊糊、半透亮、带着点怨气或者干脆就傻愣愣的虚影子——正是赖在这地方不走的孤魂野鬼!
拢共就十来个,缺胳膊少腿的,脸都糊了的,呜呜咽咽的,呆头呆脑的。全是些最下三滥、脑子都不清楚的玩意儿。
这会儿,这些虚影子在鬼玺那股子权能力量的拉扯下,齐刷刷地扭过“脸”来,对着我!它们那模糊的鬼脸上,全是吓破了胆的怂样儿,哆嗦着,不敢靠前,也不敢跑。
“趴下!” 意念再动,鬼玺幽光微微一跳。
噗通!噗通!
那些游魂像被看不见的大脚板子踹中了,瞬间五体投地(虚影子贴地),连个声儿都发不出,魂体抖得像筛糠,眼瞅着就要散架!鬼玺收拾这些下等鬼物,就这么直接霸道!
“过来!” 意念一转,那股压死人的劲儿稍微松了松,换成一股冰冷的牵引。
趴着的游魂们磨磨唧唧,战战兢兢地飘起来,慢吞吞往我前头凑。魂体还是不稳当,跟风里的破灯笼似的,好歹没散,勉强挤成一堆松垮垮、影影绰绰的“队”。
“滚!” 最后一个念头砸出去。
呼——!
跟得了大赦似的,那些游魂“嗖”一下化作一道道阴风,眨眼间跑得没影儿,就留下原地一股子更浓、更呛鼻子的阴寒气儿。
“呼…” 我长长吐出一口白气,脑门子上冒出一层细密的冷汗。就这么使唤十来个最不中用的游魂,干点现形、吓唬、凑堆、滚蛋的简单活儿,差点把我脑子给抽干了!感觉像同时拽着十根头发丝那么细的线,稍一使劲就得崩!鬼玺那权柄的反噬劲儿也隐隐顶上来,一股子冻僵脑仁的死气顺着联系就往我灵台里钻,幸亏玉佩那点温乎白光及时给挡了回去。
小打小闹,喊几个游魂野鬼。这就是我眼下能摸到的边儿了。离真正意义上的“号令阴兵”,指挥那些能打能杀的阴兵鬼将,差着十万八千里。鬼玺的能耐像片大海,我顶多舀起来一瓢浑水。
蛰着,不等于彻底跟外面断了线。隔上几个月,身上那股劲儿攒得足点了,或者对着爷爷手札里哪条线头有了新想法,我就跟个影子似的溜下山,摸进附近镇甸或者更远的县城。
得像个样儿。我把自己捯饬成个闷葫芦、一脸苦大仇深的山里货郎。背篓里塞点山里刨的寻常草药,或者硝得半生不熟的皮子,一头扎进闹哄哄的集市,钻进乌烟瘴气的小茶馆、大车店。耳朵支棱着,不漏过一句闲磕牙,眼珠子扫过每一张破告示。实在没辙了,就抠出几个攒下的铜子儿,塞给那些包打听的混混,或者走南闯北的贩子,拐弯抹角地套话。想逮着点黑炎邪教活动的蛛丝马迹,想探探常家那些叛徒有啥风吹草动,想听听有没有啥老掉牙的传说或者邪乎事儿,能跟鬼玺其他碎片扯上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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