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
推开客栈吱呀作响的破门,凛冽的夜风卷着煤灰和刺骨的寒意扑面而来。夜色浓重如墨,只有远处矿渣堆积场方向,隐约传来几声凄厉的野狗吠叫。我们融入黑暗,朝着“聚财坊”的方向走去。
离那座青砖大瓦房越近,空气似乎也变得更加粘稠。白天的冷清死寂被一种诡异的、压抑的“热闹”所取代。紧闭的黑漆大门缝隙里,透出昏黄摇曳的光线,隐隐约约传来沉闷的、如同无数人同时低语的嗡嗡声,还有骰子在碗中滚动、骨牌碰撞的清脆声响,混合着一种难以言喻的、带着焦躁和贪婪的低沉喘息。
大门前,不知何时多了两个身影。他们穿着半旧的黑色棉袄,抱着膀子,像两尊门神般靠在门洞的阴影里。身材魁梧,眼神在黑暗中闪烁着鹰隼般的警惕和凶光。其中一个脸上带着麻子,正是下午在茶铺出现过的黑袄汉子之一。
看到我们两个穿着破旧、缩着脖子的“外乡人”走近,麻子脸和另一个汉子立刻站直了身体,眼神如同冰冷的探照灯,在我们身上来回扫视,充满了审视和毫不掩饰的威胁。
“站住!干啥的?” 麻子脸的声音粗嘎,带着浓重的关外口音,像砂纸磨铁。
爷爷微微佝偻着背,脸上堆起一种乡下人特有的、带着点畏缩和讨好的笑容,声音沙哑而卑微:“两…两位大哥…俺们…听…听说…这聚财坊…能…能耍钱?”
“耍钱?” 麻子脸上下打量着爷爷,又扫了一眼跟在后面、同样低着头、显得木讷的我,鼻子里哼了一声,“知道规矩吗?没点硬货,趁早滚蛋!”
“有…有…有!” 爷爷忙不迭地点头,枯槁的手有些颤抖地从怀里掏出那个灰色的小布包,小心翼翼地打开一角,露出里面几枚磨损的铜钱和那块灰扑扑的旧木牌。“俺…俺们爷俩…挖参的…攒…攒了点…还有…还有这个…祖传的护身符…俺…俺想…搏…搏一把…”
麻子脸的目光在那几枚不值钱的铜钱上掠过,带着明显的鄙夷,但当他的视线落在那块毫不起眼的旧木牌上时,眉头却不易察觉地皱了一下。他似乎想伸手拿过来细看,但爷爷已经飞快地把布包重新裹好,紧紧攥在手里,脸上带着一种既贪婪又惶恐的复杂表情。
“大哥…行…行个方便…” 爷爷的声音更低了,带着哀求。
麻子脸和同伴交换了一个眼神。木牌虽然不起眼,但看那老东西紧张的样子,或许真是什么值点钱的古物?而且这爷俩一看就是没见过世面的土包子,榨不出多少油水,但胜在好拿捏。最重要的是,金爷悬红找“能人”的消息放出去后,敢来的要么是硬茬子,要么就是这种不知死活想撞大运的穷鬼。眼前这俩,显然是后者。让他们进去,赢了是赌档抽头,输了正好把“护身符”扣下,横竖不亏。
“哼,算你们走运!金爷今天心情好,广开财路!” 麻子脸让开一步,脸上带着施舍般的狞笑,“进去吧!记住规矩!敢闹事,剁了喂狗!” 他凶狠的目光在我们身上刮过,如同冰冷的刀锋。
“谢…谢谢大哥!” 爷爷忙不迭地点头哈腰,拉着我的胳膊,像受惊的兔子般,从那两个壮汉让开的缝隙中,挤进了那扇沉重的黑漆大门。
“咣当!”
身后大门被重重关上,隔绝了外面冰冷的夜风。一股难以形容的、滚烫浑浊的气浪,如同实质般,瞬间将我们吞没!
眼前的光线骤然昏暗下来,却又带着一种病态的、令人眩晕的亮度。巨大的空间里弥漫着浓得化不开的烟雾,劣质烟草、汗酸、油脂、廉价脂粉以及一种…难以言喻的、带着甜腻腥气的污浊味道,混合在一起,形成一股令人作呕的、粘稠的、仿佛能堵住呼吸道的热浪!空气似乎都变成了油腻的、沉重的液体。
巨大的嗡嗡声如同千万只苍蝇在耳边同时振翅!那是无数赌徒亢奋或绝望的嘶吼、粗鲁的咒骂、骰子骨牌的碰撞声、银钱叮当的脆响、跑堂伙计尖利的吆喝声…所有声音都失去了清晰的界限,被这浑浊粘稠的空气搅拌、放大,形成一股巨大的、持续不断的、冲击着耳膜和神经的噪音洪流!
无数攒动的人头在昏黄摇曳的煤油灯和汽灯下晃动。一张张面孔在烟雾缭绕中扭曲变形,呈现出各种极端的表情:赢钱时的狂喜扭曲,输钱时的绝望狰狞,下注时的贪婪专注,等待开盅时的焦灼窒息…汗水、油光、唾沫星子在昏暗的光线下闪烁。粗壮的胳膊、布满青筋的手背、沾着油污的衣襟…一切都显得粗粝、原始、充满了赤裸裸的欲望和濒临崩溃的疯狂。
这里就是一个被欲望和绝望彻底煮沸的大锅!置身其中,仿佛灵魂都在被这污浊的热浪和巨大的噪音一点点剥离、融化!
我的心脏在胸腔里狂跳,不是因为恐惧,而是因为一种本能的、强烈的排斥和眩晕感!怀中的鬼玺碎片猛地一震!一股冰冷、暴戾、带着极致厌恶的波动瞬间扩散开来!比在客栈感应到滚地龙、比在林海中感应到狼群时,都要强烈百倍!仿佛有什么极其污秽、极其贪婪的存在,正在这沸腾的污浊深处,发出无声的嘶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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