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叫叶宿尘,生于1955年东北叶家沟最深的寒夜。
母亲咽气前流下的血,一滴不剩被攥在我掌心的残破青铜印吸干。
父亲目睹这一切,狂吼着“不祥!”冲入漫天风雪,从此杳无音信。
屋外百鬼哭嚎撞门,爷爷用尽毕生道法才保住我这条命。
村中流言四起,都说叶家沟生了个鬼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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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九五五年,农历四月廿五,子时。
东北的夜,黑得像是泼了浓墨,尤其在这白山黑水环抱的叶家沟。风,不是吹,是嚎。卷着刀子似的雪沫子,狠狠抽打着村口那几棵百年老榆树光秃秃的枝桠,呜咽声如同无数冤魂在旷野里哭喊,听得人心里发毛,脊梁骨缝里都往外冒寒气。屯子里,狗早就不叫了,缩在窝棚最深的草堆里,发出恐惧的呜咽,连带着圈里的牲口也躁动不安,蹄子刨着冻得梆硬的土,喷着粗重的白气。
叶家那两间低矮的泥坯房,此刻就是这无边黑暗与风嚎里,唯一还亮着豆大昏黄油灯的地方。灯火在窗棂糊着的厚厚麻纸后面,被狂风吹得摇摇晃晃,光影破碎,映在窗纸上,如同鬼魅在狂舞。
“使劲儿啊!青山家的!再使把劲儿!头…头快出来了!”接生婆李婶嘶哑的嗓音带着哭腔,从门缝里挤出来,又被风撕碎。她满头大汗,双手沾满了滑腻的血污,正死死按在炕上那几乎没了声息的妇人高高隆起的肚子上。空气里弥漫着浓得化不开的血腥气,混杂着汗味、草药味和一种说不出的、令人作呕的甜腥。
我的母亲,柳月娥,躺在冰冷的土炕上,身下垫着的厚厚干草早已被暗红的血浸透,湿冷黏腻。她脸色蜡黄如金纸,嘴唇干裂得翻起白皮,每一次剧痛来袭,身体都绷得像一张拉到极限的弓,喉咙里挤出破碎的、不似人声的嘶鸣。汗水浸透了她的头发,一缕缕贴在惨白的额头上,眼神已经开始涣散,瞳孔里映着那盏跳动的油灯,却空洞得如同两口枯井。
父亲叶青山,像一尊被钉在墙角泥地上的石像。他双手死死抠着土墙,粗糙的墙皮在他指甲下簌簌剥落,指关节因为过度用力而泛出青白色,微微颤抖。他布满血丝的眼睛瞪得滚圆,死死盯着炕上垂死的妻子和那个正被死亡阴影笼罩的、即将降生的我,仿佛要将眼前这地狱般的景象刻进骨头里。每一次妻子痛苦的呻吟,都像一把钝刀在他心口狠狠剜过,巨大的恐惧和无助几乎要将他撕裂。
屋外,风声陡然拔高了一个调门,不再是单纯的呼啸,而是变成了某种尖锐的、充满恶意的嘶鸣,其间还夹杂着若有若无的、断断续续的哭泣和低笑。窗纸被什么东西刮擦着,发出“嚓…嚓…”的声响,像是指甲在挠。院子里的柴禾垛,毫无征兆地“哗啦”一声垮塌下来。
“爹…”叶青山猛地扭过头,看向门边阴影里那个一直沉默的身影,声音抖得不成样子,“爹!外面…外面不对劲!”
阴影里,我的爷爷,叶玄明,缓缓抬起头。他穿着一件洗得发白的旧道袍,身形干瘦,背脊却挺得笔直,像一株扎根在冻土里的老松。沟壑纵横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唯有一双眼睛,在昏黄的灯影下,亮得惊人,锐利得如同鹰隼,穿透木门,刺向屋外无边的黑暗与风雪。他枯瘦的手指无意识地捻着袖口,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他没有回应儿子绝望的呼唤,只是从鼻腔深处发出一声极低的、几乎听不见的叹息。
“哇——!”
就在这风声、嘶鸣声、哭泣声交织成一片恐怖背景音的刹那,一声微弱却异常清晰的婴儿啼哭,骤然撕裂了屋内的死寂与血腥!
我,叶宿尘,降生了。
可这啼哭,并未带来任何生的喜悦。
几乎在哭声响起的同时,炕上的柳月娥身体猛地向上挺起,像一条离水的鱼,喉咙里发出“嗬嗬”的倒气声,眼睛骤然瞪大到极限,瞳孔深处最后一丝微弱的光芒彻底熄灭。随即,她身体重重地砸回血泊之中,再无声息。只有那大睁的、空洞的眼睛,残留着无尽的痛苦和一丝…难以言喻的惊悸,直勾勾地“望”向被李婶颤巍巍托起的、浑身血污、皱巴巴的我。
李婶发出一声短促的尖叫,双手一软,差点把我摔在炕上。她看清了柳月娥的情形,老脸瞬间煞白,嘴唇哆嗦着:“没…没气了…血崩了…”
叶青山的身体剧烈地晃了一下,仿佛被无形的重锤狠狠砸中。他踉跄着扑到炕沿,一把抓住妻子冰冷的手腕,入手一片湿滑黏腻。他低头,看见的是一片刺目的猩红。那血,正以一种肉眼可见的、极不寻常的速度,汩汩地从妻子身下涌出,却没有肆意流淌开来。它们仿佛被一种无形的力量牵引着,诡异地汇聚成一道道细流,蜿蜒着,流向李婶手中那个刚刚降生、还在微弱啼哭的婴儿。
更准确地说,是流向婴儿那只紧紧攥成拳头、沾满胎脂和血污的小手!
李婶也发现了这骇人的景象,吓得魂飞魄散,下意识地想把我拿开。可那血,像是活物,固执地缠绕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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