靠近外城墙的领主军营地,地下的储藏室,与其说是避难所,不如说是一口被遗忘的、正在缓慢积水的棺材。空气凝滞而沉重,带着浓郁的土腥、铁锈、以及一种更令人不安的、类似腐肉和焦油混合的刺激气味——那是从奥菲斯身上散发出来的。唯一的光源来自角落里几支插在空罐头里的军用蜡烛,火焰在潮湿的空气中挣扎跳跃,将巨大而扭曲的影子投射在布满霉斑和水渍的石墙上,如同活物般蠕动。
艾丹背对着烛光,站在最深的阴影里。他全身的肌肉都绷紧了,仿佛一张拉满的弓。手按在腰间的剑柄上,。他的目光像被钉子钉住一样,牢牢固定在房间中央那具躺在染血的领主军旗上的“东西”——他曾经宣誓效忠的领主,奥菲斯五世。多看一眼,都像是有无形的锉刀在反复刮擦他最敏感的神经,带来一阵阵生理性的反胃和深入骨髓的寒意。
那不再是他记忆中那个虽然年迈但眼神坚毅、身姿挺拔的领主了。眼前这堆由破碎的半个肢体、增生骨质和不断渗出的粘稠黑泥构成的聚合体,只是一个承载着无尽痛苦和扭曲力量的容器。黑泥从他身上的每一道裂口中汩汩冒出,缓慢地在身下的军旗上汇聚成一片不断扩大的、闪着油腻光泽的沼泽。每一次粗重而湿漉漉的呼吸声,都像是溺水者在最后挣扎,伴随着液体从狭窄缝隙中挤压通过的咕噜声。
佩里尔瘫坐在离奥菲斯不远的墙角,像一滩被抽去骨头的烂泥。他那身原本象征着神圣和权威的镶金边长袍,此刻被血污、泥浆和奥菲斯身上溅出的黑泥弄得污秽不堪。胸前那枚代表神怜教会的金色圣徽歪斜地挂着,黯淡无光,在跳跃的烛火下,像是一只嘲弄的眼睛。
他似乎完全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手指无意识地、神经质地抠挖着身下粗糙的地面,指甲深深嵌入泥土和碎石的混合物中,磨破了也毫无知觉。他的嘴唇微微翕动,却发不出任何声音,只有空洞的眼神茫然地盯着地面某处,仿佛灵魂早已抽离。
亚德里安站在房间相对空旷的一侧,离那两人都保持着几步的距离。他感到一种前所未有的窒息感,仿佛这地下室的空气都被抽干了。他的目光无法控制地在奥菲斯那恐怖的形态和佩里尔那崩溃的模样之间来回游移,每一次扫过,都让他的心脏像被冰冷的手攥紧。喉咙干涩发紧,他想开口说些什么,打破这令人发疯的寂静,却发现声音像是被堵住了。他下意识地摸着口袋里的那颗橡树种子,这给了他一丝虚幻的慰藉,但指尖传来的颤抖却暴露了他内心的惶恐。
“佩里尔大人……”他终于强迫自己开口,声音沙哑得厉害,几乎不像他自己的。
“奥菲斯…到底…是怎么回事?您之前说的…‘誓言之甲’…王室血脉…还有那个‘仪式’…究竟是为了什么?”他的声音带着无法抑制的颤抖,每一个词都问得异常艰难。
佩里尔的身体像是被这句话刺了一下,微微一颤。他缓慢地抬起头,空洞的眼神聚焦在亚德里安身上,过了好一会儿,才仿佛认出了他。他的嘴唇蠕动了几下,发出几声意义不明的气音,然后,像是用尽了全身力气,才挤出几个嘶哑的字眼。
“是…王城的命令…”他的声音像是生锈的铰链在转动,“半年多以前…一份急令…绕过了所有人,直接送到了我的手上。”
话音刚落,躺在地上的奥菲斯突然发出一声压抑的、仿佛来自胸腔深处的痛苦呻吟。他的身体猛地痉挛了一下,几块松动的盔甲碎片叮当落地。更多的黑泥从他脸上的缝隙中溢出,顺着扭曲的轮廓滑落,滴在地面上,发出“嗤嗤”的轻微腐蚀声,升起一缕缕白烟。
那一刻,某种无形的屏障似乎被打破了。混乱的记忆碎片如同潮水般涌入佩里尔的脑海,将他彻底淹没。他的眼神骤然变得惊恐而涣散,仿佛又回到了那个改变了一切的夜晚。
—— 领主宫书房,佩里尔回忆中那个夜晚
烛火将奥菲斯的书房照得亮如白昼,但气氛却异常凝重。厚重的橡木书桌上摊着地图和文件,一切都井井有条,与此刻地下室的混乱形成鲜明对比。奥菲斯背对着窗户站着,手中紧紧攥着那份来自王城的、盖着王国教会最高级别烫金火漆印的信函。窗外的月光勾勒出他挺拔的侧影,但紧锁的眉头和抿紧的嘴唇暴露了他内心的不安。
“王国教会的直接召回?”
他低声自语,语气中充满了难以置信,“不是通过国王…甚至没有经过枢密院…他们凭什么直接命令一位世袭领主?”他转过身,目光锐利地看向站在书桌旁的佩里尔,烛光在他深邃的眼眸中跳动,“佩里尔,我的朋友,以你对教会的了解,这正常吗?”
佩里尔穿着整洁的执事袍,胸前的圣徽在烛光下熠熠生辉。他看起来比现在状态好得多,也…盲目得多。他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圣徽光滑的边缘,脸上带着一种混合着担忧和某种兴奋的复杂表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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