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我第一次见铉安的时候,她就已经失去痛觉很久了。不是先天的。”
崔冉坐在距离病床不远处的椅子上,怕吵到熟睡中的沈铉安,所以放轻声音:
“我当时看中了她的外表,想签下她,在和她聊天的时候,她跟我说了从前的事。她是在农村出生的,祖父母二婚不在本地,母亲体弱,生她的时候难产去世,父亲在危险的工作中意外身亡,赔偿款一部分给了抚养她的姑姑。
可她的姑父当年刚好事业不顺,失业在家,看到那么多钱,起了贪心,趁她姑姑不在,偷偷拿走所有钱去赌,不仅输光了,还欠下不少债务,上门要债的人太多,她姑父破罐破摔,她姑姑为了抚养她抚养、补贴家用,只能去外地打工,于是她就和姑父留在村子里,看着她姑父每天酗酒、抽烟,继续拿姑姑努力打工赚来的钱去赌,妄想着翻身。
一直到六岁那年,她小学一年级,她说她最喜欢的男孩子转学了,她心情很不好,而那天,她姑父又用姑姑寄回来的钱买了很多烟,她恨透了,就趁姑父出门喝酒,在屋子里把所有烟都扔进火盆里烧了个干净。
她姑父喝醉回来后,又打了她,还用烟头烫了她,她打的第一颗唇钉,就是为了遮盖唇下那个烟疤。
两人动手之时,她把她姑父买回来的酒也全都摔碎,她姑父一气之下,拿起烟灰缸,用力砸她的后背泄愤,年仅六岁的她,脊柱骨折,未被及时送医,波及到了脊髓,导致神经系统损伤,失去了痛觉。
她说在此之前,她最后一次感觉到疼痛,并不是她姑父用烟灰缸砸她的时候,而是她看着那位最喜欢的小男孩离开学校的时候。
如果我猜的没错,是你吧?顾繁。”
崔冉看向顾繁,心中肯定。
她从没见沈铉安对谁这样在意过。
“是...”顾繁没有否认。
“铉安她因为失去痛觉,比起D1M其他人,我从决定成为她经纪人的那一天开始,就对她格外上心,她的体检频率比任何人都要高。我从不让她吃有刺的鱼,我一遍遍嘱咐过她,万一她没有挑干净鱼刺,吃下了鱼刺又感觉不到痛,会很危险,她向我保证过不会吃,她也一直很听我的话,但今天,直到赶来医院,我都不敢相信,她居然真的吃了鱼。”
闻言,顾繁主动承认:“是我说的吃鱼,所以她才......”
想起自己还给沈铉安夹了一大块鱼肉,顾繁心中自责不已。
“事已至此,不需要多说什么,对铉安这样的人来说,生命,的确不是第一位。她最听你的话,我只希望,你能让她好好爱护自己的身体。”
崔冉说完,看了眼时间,“你留在这儿陪她吧,有事随时给我打电话。”
看着崔冉离开,昏暗的病房里,只剩下顾繁和沈铉安两人。
顾繁给家里发去了消息后,守在沈铉安的病床边。
视线看着沈铉安熟睡着的脸,混乱的思绪,将他拉回从前。
那个秋天,刚入学老城镇小学的他,第一次见沈铉安。
同样不合群的沈铉安,在学校边缘捡着满地枯黄的树叶。
他独自坐在楼梯的台阶上,沈铉安注意到他,犹豫许久后,走到他面前,试探着把捡来的树叶当做礼物递给他。
『我是...沈、安、安。』
沈铉安似乎想要认识顾繁,鼓起勇气,有几分笨拙地说出了自己的名字。
但那时候的顾繁,满脑子想着死在自己面前的林凛,一言不发地,只是摇摇头,拒绝了沈铉安的‘礼物’。
见他拒绝,下一刻,沈铉安就把那些还算完好的树叶,用小手全部捏碎,扔到了地上。
『好不容易才捡的,为什么扔掉?』
那时候的顾繁很不理解,问出了疑惑。
『不被喜欢的,就是垃圾。』
沈铉安对那些叶子毫不在意。
顾繁则是用手捧起了地上一些碎掉的叶子。
『等遇到喜欢它们的人,即使它们碎成片片,也会被视作宝贝的...』
顾繁今日仍记得,那天他的话刚说完,有微风轻轻起。
手心里的碎叶片被风吹跑了。
沈铉安下意识想抓回来,却被他牵住了手。
他指着风离开的方向,
『安安,你看,风喜欢。』
回忆起那个瞬间,他注视着风卷起残叶,而沈铉安注视着他。
“............”
顾繁垂着头,在沈铉安的手边,他压下鼻尖的酸涩,乱了节奏的呼吸在寂静的病房里响起。
忽然,轻微的触碰,落在他发丝。
他抬起头,看到沈铉安醒了,正用手抚摸他的头发。
“晚饭...有吃饱吗?”
沈铉安戴着呼吸机,声音有气无力。
她隐约记得,她晕倒前,顾繁还没有吃完那一碗米饭。
“............”
顾繁完全没有想到,沈铉安醒来后的第一句话会是这句。
不受控制地,他红了眼眶,视线温热,渐渐模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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