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山必救”四字入耳,蜷缩在角落的石秀,身体猛地一震!仿佛有一股无形的电流瞬间贯穿了他残破的躯体!那双被血污和肿胀几乎遮蔽的眼睛,骤然爆发出骇人的精光!那光芒锐利如刀,充满了难以置信的狂喜、无边的愤怒和一种终于等到归途的决绝!他布满血痂和污垢的手指猛地痉挛了一下,死死抠进了身下的干草里,指关节因为用力而发出细微的“咔”声。他想嘶吼,想大笑,想告诉整个世界——他的哥哥们没有忘记他!梁山来了!但残存的理智和蔡庆那警告的眼神让他死死咬住了牙关,将所有的激动和呐喊都硬生生憋回了胸腔,只在喉咙深处发出一声压抑到极致的、如同受伤野兽般的呜咽,带着滚烫的血腥味。他布满血污的脸上,肌肉剧烈地抽搐着,那是一种比痛哭更震撼人心的表情。
而另一边,一直如同泥塑木雕般的卢俊义,在听到“王伦”、“梁山泊”、“救你二人”这几个字眼时,那空洞死寂的双眼,终于剧烈地波动起来!麻木的灰败被一丝微弱却无比清晰的光亮刺破!他那被沉重木枷压弯的脊背,竟也极其艰难地、一点点地试图挺直!枷锁发出沉闷的摩擦声。他艰难地转动脖子,肿胀青紫的脸上,嘴唇无声地翕动着,浑浊的泪水毫无征兆地涌出眼眶,混着脸上的污垢,冲刷出两道清晰的痕迹。那是一种濒死者突然抓住救命稻草的、源自生命最深处的悸动!他看向石秀,又看向蔡庆,眼神中充满了无法言喻的震惊、希冀和一种重新被点燃的、属于“玉麒麟”的骄傲!
蔡庆不敢多看,强压着翻涌的心绪,迅速将一瓶新的、看起来并无异样的金疮药塞到石秀勉强能动的手边,同时用眼神示意了一下卢俊义的方向。这瓶药的软木塞底部,被他用极巧妙的手法,挖了一个极小的凹槽,里面藏着一张用油纸紧紧卷好的小纸条,上面只写了两个字:“十”、“信”。这是他和蔡福约定的最简信号,以防万一被搜出,也难以定罪。
石秀立刻会意,布满血丝的眼睛死死盯了蔡庆一眼,那眼神里包含了千言万语——感激、承诺、决绝!他用尽全身力气,极其轻微地点了一下头,幅度小到几乎无法察觉,但那份沉重和肯定,蔡庆感受到了。
做完这一切,蔡庆不敢再耽搁。他胡乱地将石秀几处渗血的地方又象征性地敷了点新药粉,便收拾篮子站起身,对着外面喊道:“好了,李头儿!这小子命硬,一时半会儿死不了!”
沉重的铁闸门再次被关上,落锁的声音如同丧钟,隔绝了内外两个世界。
蔡庆拎着篮子,脚步看似轻松地向外走去,后背却早已被冷汗浸透。他能清晰地感觉到身后,那两道穿透铁栅栏的目光——一道如同濒死雄狮重燃的烈焰,一道如同受伤孤狼舔舐伤口的狠厉与灼热!那目光仿佛有千钧之重,压在他的脊梁上,也烙进了他的灵魂深处。
直到重新穿过一道道铁闸,呼吸到外面带着霉味但相对自由的空气,蔡庆才敢微微松开一直紧握的拳头,掌心已被指甲掐出了深深的血痕。他回头望了一眼那如同巨兽之口的死牢深处,眼神变得无比复杂,最终化为一片决然的冰冷。
消息已送到。火种已埋下。剩下的,便是等待那场注定要掀翻大名府的血色风暴了!蔡庆抹了一把脸,将所有的情绪都压回心底,脸上又恢复了那种略带油滑的狱卒神情,快步消失在昏暗的通道尽头。他要去寻他兄长蔡福,告诉他:石秀兄弟知道了,卢员外也知道了!那两双眼睛里的火,烧起来了!
死牢深处,只剩下无边黑暗,和黑暗中那两双死死盯着牢门方向、燃烧着希望与复仇火焰的眼睛。石秀艰难地挪动着身体,用尽最后一丝力气,将那瓶藏着“信”的药,一点点推向卢俊义的方向。卢俊义看着那小小的药瓶,如同看着黑暗中的灯塔,他缓缓地、极其艰难地,再次试图挺直他那被枷锁压弯的脊梁。寂静的牢房里,只剩下两人粗重而压抑的呼吸声,交织着,等待着……那破晓的雷霆!
而蔡福,在得知弟弟成功传信后,只用力捏了捏蔡庆的肩膀,望着窗外渐亮的天色,声音低沉如铁:
“好!石秀兄弟擎住了天,卢员外找回了魂!现在,轮到我们兄弟,替他们在这铁桶般的大名府里,撬开一道缝了!十日后……西市街头,这大名府的天,该换片云彩了!”
兄弟二人对视一眼,再无言语,身影融入渐渐泛白的晨曦,如同两把磨砺完毕、即将出鞘的尖刀,无声地刺向那看似固若金汤的囚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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