昭宸宫,椒房殿暖阁。
龙涎香馥郁,却压不住弥漫在帝后之间的肃杀之气。
沈清漪靠在铺着厚厚锦垫的软榻上,麟儿在她怀中睡得香甜,小脸粉嫩,呼吸均匀。殿内地龙烧得极暖,但她指尖依旧冰凉。萧珩坐在榻边,紧握着她的手,目光却沉沉地落在面前紫檀木小几上摊开的几份卷宗上。
那是影七和慎刑司掌印赵德海,费尽周折、几乎挖地三尺,从慈宁宫被严密控制后搜出的蛛丝马迹中,梳理出的最终脉络。还有一份,是魏公公在慎刑司酷刑下熬不住、临死前吐露的零碎供词,以及一份从已伏诛的瑞王萧景琰秘密府邸暗格里找到的、与太后往来的密信残片!
卷宗冰冷,字字句句却浸透了血腥和阴谋。
——当年大皇子夭折真相:并非意外!是太后命心腹太医,以极其隐秘的慢性毒药,伪装成先天不足之症!目的,是除去皇后嫡子,为她日后扶植易于控制的皇子(比如当时年幼的端王萧景琰)铺路!而构陷沈家的导火索,正是沈明远无意中察觉了此事的些许端倪!
——瑞王萧景琰,根本就是太后暗中扶持、意图取代萧珩的傀儡!太后通过魏公公,向萧景琰传递宫廷秘辛、朝堂动向,甚至提供部分军需,助其培植死士、勾结戎狄!
——封后大典刺杀、皇子劫持、北境叛乱……所有针对沈清漪母子和动摇国本的毒计,皆是太后在慈宁宫这方佛堂之中,捻着佛珠,一道道发出的懿旨!
“毒妇……老毒妇……”萧珩的指节捏得咯咯作响,额角青筋暴跳,眼中是滔天的怒火与彻骨的冰寒!最后一丝对“母后”的幻想,在这些铁证面前,彻底化为齑粉!他猛地抬头,看向沈清漪,眼中是孤注一掷的决绝,“清漪!证据确凿!朕……再容不得她!”
沈清漪轻轻拍抚着麟儿的手微微一顿。她抬起眼,迎上萧珩那燃烧着毁灭火焰的眸子,声音平静却带着千钧之力:“陛下,是该做个了断了。臣妾,与您同去。”
慈宁宫。
昔日的庄严肃穆,早已被一种令人窒息的死寂所取代。重重御前侍卫和禁卫军精锐,如同冰冷的铁人,三步一岗,五步一哨,将整座宫殿围得水泄不通。宫门紧闭,连一只飞鸟都难以进出。空气中弥漫着浓郁的檀香味,却掩盖不住那从紧闭门窗缝隙中透出的、如同坟墓般的腐朽气息。
“吱呀——”
沉重的宫门被侍卫缓缓推开,发出刺耳的摩擦声。
萧珩与沈清漪并肩而入。
萧珩一身玄色常服,龙纹隐现,面色沉凝如万载寒冰,周身散发着足以冻结空气的帝王威压与凛冽杀意。
沈清漪则是一身素净的月白色宫装,未施粉黛,长发松松挽起,只簪了一支素玉簪。她怀中并未抱着麟儿(孩子由玉桃和影卫严密保护在昭宸宫),但那份历经血火洗礼后的沉静与威仪,却比任何华服凤冠都更具压迫感。她的目光平静无波,如同深不见底的寒潭,扫过这座曾经象征着后宫最高权力、如今却如同巨大囚笼的宫殿。
佛堂内,光线昏暗。长明灯摇曳着微弱的光芒,映照着莲台上金身斑驳的佛像。空气中檀香馥郁,却带着一种陈腐的甜腻。
太后一身洗得发白的素色常服,背对着门口,枯坐在蒲团之上。她的头发一丝不苟地梳着圆髻,背影佝偻,仿佛真的只是一个潜心礼佛的老妪。
听到脚步声,她捻动佛珠的手指微微一顿,却没有回头。
“母后。”萧珩的声音响起,冰冷、生硬,不带一丝温度,如同在称呼一个陌生人,“朕……来了。”
太后的肩膀几不可查地动了一下。她缓缓地、极其缓慢地转过身来。
当那张脸完全暴露在昏黄的光线下时,饶是早有心理准备,萧珩和沈清漪心中依旧微微一震。
那张曾经雍容华贵、保养得宜的脸上,此刻布满了深刻的皱纹,如同干涸龟裂的土地。皮肤松弛蜡黄,眼袋沉重下垂,浑浊的眼珠深陷在眼窝里,透着一股行将就木的死气。然而,就在这枯槁的皮囊之下,那双眼底深处,却燃烧着一种极其顽固、极其倨傲、如同毒蛇般阴冷的光芒!尤其是看到沈清漪时,那光芒瞬间变得更加怨毒和……疯狂!
“皇帝来了?”太后的声音嘶哑干涩,如同砂纸摩擦,带着一种刻意的、令人作呕的平和,“还有……我们的皇后娘娘?真是稀客。”她刻意加重了“皇后娘娘”四个字,充满了浓浓的讽刺。
“母后!”萧珩猛地踏前一步,声音因极致的愤怒和痛苦而微微颤抖,每一个字都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带着血沫,“朕今日来,只想问您一句!为什么?!!”
他指着沈清漪,指向宫外的方向,指向那尚未散尽的北境烽烟:
“麟儿!他是您的嫡亲孙儿!是朕的骨血!您为何能狠心让人将他掳走,置于叛军刀锋之下?!您难道忘了骨肉亲情吗?!”
“清漪!她是朕明媒正娶的皇后!是救回麟儿的功臣!是挽救大梁江山的国士!您为何要一而再、再而三地置她于死地?!在封后大典上刺杀!在北境设下重重杀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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