旁边的贴身侍女秋平一直站着没说话,此时轻轻上前一步,欲言又止,最后只是轻轻摇头,暗示夏欢过了。
夏欢也意识到失言,脸涨得通红,连忙低下头,却又忍不住。
讷讷地试图岔开话题:“殿下息怒,是奴婢多嘴……那个……驸马爷今日派人送来纳采的彩雁……”她声音越说越小,“是顾驸马亲自去郊外猎回来的呢,奴婢瞧着,毛光水亮,精神头足得很……”
卫云姝根本无暇理会这些纳采礼的细节。
老妇人撞死国公府门前的景象在她脑海中盘旋不去。一条活生生的命,就这么没了,起因竟是齐国公的“赏钱”。
她感到一阵战栗。
“秋平,”卫云姝打断夏欢结结巴巴的解释,目光沉冷地看向更稳重的大侍女,“立刻让冬安去查。不是那个管家福顺。我要知道那嘎子母子的详细来历、户籍,之前为何跪门。他们背后还有什么人?查清楚!此事,绝不会就此了结!”
“是,殿下。”秋平肃然应命。
卫云姝走到窗边,望着外面渐浓的夜色。寒风吹动着庭前枯枝,发出呜咽般的声响。
国公府行事竟如此乖戾跋扈?
明日天一亮,这道沾血的奏章,怕是要烧遍整个御史台吧?
司徒宏……这次看你还如何稳坐钓鱼台!
……
卯时初刻,天色未明。
帝都笼罩在一片冰冷雾气里,唯有皇城崇德殿内烛火通明,将丹陛上的九龙金漆盘柱映照得煌煌威严。
三品以上朱紫高官依序肃立,殿内寂静无声,只偶尔有暖炉里银霜炭燃烧发出的细微哔剥声。
景仁帝高踞于九龙金壁前的鎏金宝座之上,冕旒垂下的十二玉藻遮住了他眼底深处真实的眸光,龙袍之下的身躯似乎有些倦怠,又或者是对即将到来的乱流感到厌烦。
内侍监尖细悠长的“众卿平身”刚落下余音。
数道身影几乎同时从两列朝臣中跨步而出,打破了死寂。
领头的正是都察院左都御史刘昶。
他面容清癯,神色激愤,手持白玉笏板,噗通一声重重跪在玉墀上:“臣,都察院左都御史刘昶,弹劾齐国公司徒宏,玩忽职守,视人命如草芥,欺压良善,致使惨绝人寰之祸!其罪有三!”
紧随其后,右佥都御史韦阳等数位御史也一同拜倒,齐声道:“臣附议!弹劾齐国公司徒宏!”
刘昶深吸一口气,他的话像大锤一样砸在金銮殿上:
“第一条罪状!漠北打胜仗,大家高兴,这没错。齐国公府撒钱显摆,本来也行。但齐国公当这么大的官,明知道京城人多,容易出事!以前大公主府撒钱踩死人的教训还不够吗?朝廷早就规定了:贵族家有喜事要撒钱,必须提前报告官府,让官兵去维持秩序!
可他呢?不但不报告,连一点防备都没有!结果老百姓一听撒钱,全挤过去了!人踩人,伤了好几十个!哭喊一片!这就是他的第一条罪:玩忽职守,不把规矩当回事,把京城老百姓的安全当儿戏!”
大殿里静悄悄的,很多大臣都低下头。这事大家早就听说了,现在听御史亲口说出来,感觉更惨了。龙椅上,景仁帝的手指悄悄捏紧了扶手。
刘昶说完第一条,喘了口气,声音更大了,带着愤怒:
“第二条罪状!受伤的人里有个城南的老太太于氏,腿都断了,就剩一口气!她有个独生儿子叫嘎子,又穷又残疾,没钱救他妈!实在没地方求了,想着国公府是大户人家,也许能发发善心救救他妈,就跪在国公府门口,哭着磕头求他们!那样子,但凡有点良心的人看了,谁能不心疼?”
他猛地抬头,狠狠瞪着齐国公那边,“可是!齐国公府不但一点同情心都没有,反而放恶狗咬人!他家的管家福顺,光天化日之下,叫人把那个可怜的嘎子硬拖进了国公府大门!然后就把大门关上了!在里面用棍子打他,私设公堂!那惨叫声,外面都听得见!”
刘昶的声音已经有点哑了,眼睛像要喷火:
“第三条罪状,最让人没法忍的!门外那个断了腿的老太太于氏,听见儿子在里面被打得惨叫,又急又恨!她拖着那副破身子,硬是爬到了国公府大门前!拼命敲门,哭得血泪都流干了,没人理!她喊救命,喊饶了她儿子,也没人可怜她!最后……”
刘昶的声音突然卡住,带着哭腔,猛地磕了个头,“她一头撞在国公府的大门上!血都溅到红门上了!当场就撞死了!这是被活活逼死的啊!一个手无寸铁的老太太,就在你国公府门口,被你们逼死了!这是杀人,这是天大的罪过!你们把朝廷的法度踩在脚底下,把皇上的恩德当狗屁,把老百姓的心都伤透了!”
他说的每一句,都像冰冷的刀子,扎在在场所有大臣的心上。那惨烈的画面仿佛就在眼前。
刘昶刚说完,右佥都御史韦阳“噌”地站起来,一把摘下头上的官帽,双手捧着,然后“咚”地一声,脑门狠狠磕在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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