密室阴火灯的灯芯“噼啪”爆开一粒火星，许殇的影子在墙上晃了晃，恰好与门外那道佝偻身影重合。
他垂眸看了眼掌心里发烫的绢帛残片，银甲扣在腰间发出细碎的轻响——这是他下意识要收敛气息的动作，可当院外的咳嗽声再次响起时，他突然松开了手。
“阿公。”他推开密室门，月光顺着门框淌进来，照见老人肩头落了层薄霜。
阿公的象牙算盘还挂在腰间，珠子被体温焐得发亮，此刻正随着他微颤的手指轻晃。
许殇将残片递过去时，注意到老人的指甲盖泛着青——那是常年拨算盘珠子留下的痕迹，三十年前他教小鬼差们打算盘时，也是这样的指甲。
阿公的手指刚触到绢帛边缘，突然抖了一下。
他抬眼看向许殇，瞳孔里映着密室透出的阴火，像两团烧了千年的老烛：“你从哪儿翻出来的？”
“藏书阁最深处，青铜匣里。”许殇后退半步，让阿公能借灯光细看。
阴火灯在老人身后投下巨大的影子，照见他灰白胡须间沾着的星屑——许殇记得，阿公每日寅时都会去后园扫星屑，说那是地府与星际最后的“气脉”。
阿公的拇指抚过“司阴”二字，喉结动了动：“这是我年轻时……参与的第一份星际交流协议。”他的声音突然哑了，像算盘珠子卡进了裂缝里，“后来堕星兽突袭鬼门关，协议里的星际学者被误认为是内应。上头说要销毁所有证据，我……我藏了半片。”他抬起眼，目光穿透阴火落在许殇银甲上，“我以为那段历史早被埋进忘川了。”
“吱呀”一声，密室门被推开条缝。
戴瑶抱着个皮质档案盒挤进来，发梢还沾着演武场的露水——她总说“偷听要赶早，不然露水会打湿鞋底”。
此刻她晃了晃手里的盒子，金属搭扣在阴火下泛着冷光：“我在银河联邦旧数据库里翻到了副本。”她走到阿公面前，将档案摊开，泛黄的纸页上赫然印着“地府-银河联邦文化交流备忘录”，末页签名栏里，“司阴”二字与残片上的墨迹严丝合缝。
阿公的手指按在自己的名字上，指节发白：“当年我们想让星际看看，地府不全是阴火和锁链。聚魂灯能养魂，冥河火能铸剑，我们的术法不是邪术……”他突然顿住，喉间溢出声极轻的叹息，“后来出了事，我就信了守旧是对的。”
戴瑶蹲下来与他平视，瞳孔里映着档案上的墨迹：“可现在有许殇镇着鬼门关，有我牵线星际商会。您看阿星举的木牌，阿花怀里的聚魂灯——年轻人没忘您当年的念头。”她指尖点了点“司阴”二字，“您可以是桥，连起过去和现在的桥。”
阴火灯突然明了三分。
阿公盯着戴瑶发亮的眼睛，又转头看向许殇——年轻人银瞳里没有千年前的战火，只有某种更烫的东西，像刚淬过火的剑。
他摸出算盘，珠子拨得比往日慢了三倍，最后“咔”地一声扣死：“明日晨钟响时，我去演武场。”
演武场的晨雾还没散透，阿公的身影出现在高台上时，底下的议论声像被掐断的琴弦。
阿明的玉牌“当啷”掉在桌上，金线蟒纹擦过青石板，在地上拖出条金痕——他今早特意换了新做的蟒纹玉牌，想着要在反对改革的会上镇住场子。
“当年我关了门，是怕堕星兽的爪牙。”阿公的声音裹着晨雾散开，惊得檐角的鸦群扑棱棱飞起，“可现在我想开了——真正的传统不是守旧，是把该传的传下去。聚魂灯要传，冥河火要传，当年那份想与星际交心的念头，更要传。”他从袖中摸出残片，举到众人面前，“这是我年轻时签的协议，现在我要签新的。”
阿明冲上台时，蟒纹玉牌在掌心裂成两半。
他抓住阿公的衣袖，金线勒进老人干瘦的手腕：“您这是背叛！三十年前的错还要再犯？”阿公轻轻抽回手，指腹擦过他掌心的血痕：“当年错的不是协议，是我们慌了。现在有战神，有戴小姐，有这些举木牌的娃娃——”他指向台下攥着“文化外交”木牌的阿星，“我们不慌了。”
阿明的嘴唇哆嗦着，突然松开手后退两步。
他看见阿花怀里的聚魂灯比往日更亮，照见她脸上的泪痕；看见阿刚的偏见手册被风吹得翻页，最新一页写着“或许可以试试”；看见阿星的木牌上，墨迹在晨露里晕开，像朵正在绽放的花。
散场时，阿花抱着聚魂灯站在演武场门口。
她望着阿公被人群簇拥着离开的背影，手指无意识地攥紧灯身，暖光从指缝漏出来，在地上照出个摇晃的圆。
远处传来戴瑶的笑声，混着许殇低低的回应，像两颗星子撞进了晨雾里。
阿花抿了抿嘴，把灯往怀里又拢了拢——她突然想起，三天前她还朝戴瑶扔过烂橘子。
演武场的晨雾散到第三重时，阿花的鞋尖已经在青石板上磨出了白印。
她怀里的聚魂灯暖光忽明忽暗，像揣着颗活过来的心脏——这盏灯她从小抱到大，从未像今天这样烫得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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