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世,我过得浑浑噩噩。”
老妇人平静地叙述,如同在讲别人的故事。
“我嫁人,生子,为柴米油盐奔波,也曾因小事与邻人争吵,因孩子的病痛而恐惧无助,因丈夫的冷漠而心生怨怼,我完全被杂念之虫包裹、驱动,几乎彻底沉沦。”
“直到晚年,一场大病夺走了我的一切,在极致的痛苦和虚无中,那丝深埋的本源印记才被触发。我于临终前刹那醒悟,回忆起了所有。”
“那感觉如何?”韩华忍不住问道。
“痛彻心扉,又恍然大悟。”
老妇人看向韩华,露出过来人的神色,说道:“正因为我完全成为了‘他们’中的一员,真切地体验了被寄生虫完全控制、在欲望和痛苦中打滚的滋味,我才真正理解了何为‘凡人’,何为‘堕落’。”
“我不再是站在岸上指点江水的泳者,而是真正在江河中挣扎过,呛过水,几乎溺亡,然后又学会游泳的人,这种理解,是任何观察和苦行都无法替代的。”
“所以,这是您的第三世?”韩华问道,心中已明了为何她的辉光如此内敛而纯粹。
“是。”老妇人点头。
“这一世,我带着前两世的记忆和领悟归来,我不再需要刻意‘对抗’或‘观察’,因为我知道,我就是它们,它们就是我的一部分。”
老妇人指着锅里的粥。
“就像这锅粥,米是米,水是水,杂质是杂质,但它们共同熬煮,才能滋养生命。我允许一切存在,但不被任何一方定义。行动,只是源于本心的自然流露,如同此刻施粥,并非为了积累功德或对抗‘冷漠’,只是看到有人饥饿,而我有粥,如此而已。”
韩华沉默了。
他之前的领悟,关于“观察者”和“不抗拒”,在这位前辈“融入而后超脱”的实践面前,显得依然带有一丝刻意和勉强的痕迹。
他的苦行是逆水行舟,而老妇人的状态,已然是如水般随物赋形,无处不在,又不为任何一处滞留。
“看来,我的修行路还很长。”韩华感慨道。
“路无长短,只有方向不同。”
老妇人微笑道:“我是过来人,你的苦行路我也曾经历过,但我告诉你,这不是究竟修行之法,而究竟的修行之法便是爱人如己。”
“爱人如己?”韩华心有疑问。
正想要询问,却见老妇人已经消失了,连那个粥铺也失去了踪影,仿佛从来没有存在过一样。
“她是谁?为何要指点我?”韩华愣了一下,心中暗道。
“她的境界远超于你,我的天眼也觉察不到她的踪迹,更找不到她的气息。”这时,本体突然出现,语气中带着前所未有的凝重。
韩华回过神,看向本体:“连你也无法追踪,看来他应该是一尊大神。”
韩华想到了千叶尊者,内心对这名妇人尊敬起来,连忙向妇人消失的方向作揖,表达自己的感谢。
‘爱人如己’是什么意思?
难道是要我去爱那些被寄生虫控制的凡人,甚至爱那些寄生虫本身?这念头从韩华的心头浮现起来。
他有个感觉,那些啃食肉体、玷污心灵的污秽之物,也是一个个堕落的生命。
本体沉默片刻,似乎在推演着什么,最终却摇了摇头:“她的存在形式已超越我当前的理解,至于‘爱人如己’,应该并非简单的道德训诫,而是此界某种规则的核心。”
“规则核心?”韩华皱眉。
“嗯。”本体缓缓道,“此方人间,看似污秽堕落,被‘寄生虫’充斥,但它能存在,并能作为‘试炼场’让灵魂蜕变,必然有其内在的平衡与法则。”
“‘爱’或许不是指情感,而是一种……根根本的‘联结’与‘认同’。”
本体指向周围熙攘的人群,说道:“你看这些凡人,他们彼此争斗,又被私欲操控,但家族、社群、文明为何还能维系?在绝境中,为何又能涌现出一些超越个体利益的牺牲与奉献之人?”
韩华若有所思。
“你的苦行,是淬炼自身,如同将一块顽铁锻打成钢。”
本体继续分析道:“而‘爱人如己’,或许意味着你要将自身这块‘钢’,重新投入‘众生’的熔炉,去感受每一块‘铁’的挣扎与渴望,理解它们为何被锈蚀,为何会扭曲。”
“当你真正理解并接纳这一切,或许就能窥见这熔炉本身运行的法则——那驱使灵魂堕落,也推动灵魂升华的终极力量。”
韩华心中震动。
本体的话为他指明了方向,未来不再是独善其身的苦修,而是要和这纷繁复杂、痛苦与希望交织的整个人间产生共鸣。
“我该如何做?”他问道。
“从‘看见’开始。”
本体道:“不只是用规则之眼看见寄生虫,更要看见寄生虫背后,那个挣扎的‘人’。”
“去体验他们的生活,不只是承受痛苦,更要理解他们的欢乐、他们的恐惧、他们的爱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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