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子这才掀起半边眼皮,浑浊的眼珠斜睨着桃儿:"小娘子可以去别家看看嘛。"说罢竟又趴回手臂上,后脑勺的小发髻滑稽地翘着。
"你——!"桃儿气得指尖发颤,刚要开口,一道闪电划破天际,紧接着又是一声沉闷的雷声。冰雹砸在瓦片上的声响突然密集起来,仿佛在嘲笑这场荒诞的对话。柜台上的檀香燃到了尽头,最后一缕青烟扭曲着消散在凝滞的空气中。
“哎呀——!你这老头……。”
话刚开口,三十娘一声轻喝:"桃儿!"
那声音不重,却似一柄薄刃划过空气。桃儿顿时僵住,只见三十娘凤目含威,眼底凝着三分寒霜。她咬着下唇退后半步,绣鞋碾着地砖缝里的陈年污渍,眼神依旧盯着男子,眼中好似要冒出火来。
"小丫头年轻气盛,让掌柜的见笑了。"三十娘转向柜台时,面上已换了春风化雨般的浅笑,指尖不着痕迹地按住了桃儿发抖的手腕。
男子从鼻孔里哼出一声笑,蒲扇在柜台敲出两点灰:"还是长辈明事理。"他斜眼乜着桃儿涨红的脸,"不像有些雏儿,毛都没长齐就学人耍横。"
桃儿胸口剧烈起伏,束发的红绳穗子扫在颈侧像着了火。她死死攥住腰间丝绦,指甲隔着衣料掐进掌心。
就在此时,天际骤然闪过一道刺目的白光,紧接着"咔嚓"一声巨响,震得窗棂嗡嗡颤动。清韵代身子猛地一颤,帷帽下的脸色瞬间煞白,下意识紧紧攥住了青鸟的衣袖。青鸟只觉臂上一紧,转头望去,只见帷帽轻纱下那张小脸已失了血色,唇瓣微微发抖。
他唇角微扬,指尖轻轻在她手背上拍了拍。那触感温暖干燥,让清韵代狂跳的心渐渐平复下来。门外马厩里传来此起彼伏的嘶鸣,马蹄慌乱地踢打着围栏,震得门框簌簌落灰。
屋顶的冰雹声反倒稀疏了些。男子摇头晃脑地叹气:"这老天爷净干些没谱的事..."他眯眼望着门外,自言自语道:"地里的庄稼可经不起这般折腾...。"
叹息声还未消散,后堂的蓝布门帘突然"哗啦"一声被掀开。一个约莫二十出头的年轻女子风风火火地闯了出来,带起一阵微凉的穿堂风。她生得一张鹅蛋脸,小麦色的肌肤透着日晒后的健康红晕,在昏暗的厅堂里仿佛自带光芒。身上那件粗布红衫虽已洗得发白,却衬得她脖颈处的肌肤格外莹润;墨绿色的布裙打着几道褶皱,随着她轻快的步伐翻飞摆动,像极了春日里新抽的柳枝。
最惹眼的是她束发的红头绳,在脑后扎成个俏皮的蝴蝶结,随着她转头的动作轻轻晃动。虽然衣着朴素,但那股子从骨子里透出来的青春朝气,却让整个沉闷的厅堂都为之一亮。她站定时,裙摆还在微微摆动,像只刚刚停歇的彩蝶。
"阿爷!"她声音清亮如溪水击石,"前院马匹都惊了,您还在这儿说闲话!"说话时杏眼圆睁,发间一支木簪随着动作轻轻摇晃,在火光中投下俏皮的影子。
老掌柜一见女儿出来,立刻挺直了佝偻的腰板,胡子一翘:"阿瑶,阿爷我可没偷懒,正招呼客人呢!谁想外头突然打个炸雷...。"话音刚落,角落里那桌的短须男子放下酒碗笑道:"这位娘子,令尊所言不虚,方才确是在询问这几位客官所需。"
青鸟耳尖微动——这声音分明是路上指路的骑手!转头望去,只见那约莫三十出头的男子,此刻正望着青瑶含笑点头。那壮硕的男子只顾埋头喝酒吃肉,放在桌上的手,时而用食指轻敲桌面,发出轻微的哒……哒声。另一个蓄着短须的男子的,原本正偷偷打量着青鸟一行人,见被发现连忙低头灌了口酒,咂嘴道:"好酒!"酒沫子沾在胡须上,在灯下泛着亮光。
青瑶走到柜台,将手中湿布拧干叠好,仔细询问了三十娘他们的需求。听罢对三十娘歉然一笑:"阿媪见谅,乡野小店比不得城里客栈...。"话音未落,大门"哐当"一声被推开,樊铁生带着伙计们裹着大风和冰雹闯了进来。几个年轻伙计额头上还鼓着被冰雹砸出的红包,在油灯下泛着青紫。
"诸位是...?"青瑶疑惑地望向这群彪形大汉。
"都是随行的伙计。"三十娘温声解释。
青瑶会意地微微颔首,素手拉开柜台抽屉时带起一阵檀木的幽香。她从满抽屉的铜钥匙中精准地捻出一串,钥匙相碰发出清脆的"叮铃"声响。她顺手提起案几上的竹骨灯笼,手中的火折在烛芯上一点,火苗便"嗤"地窜起,暖黄的光晕透过素白灯纱,在她小麦色的脸庞上投下柔和的光影。
"客人们请随我来。"她回眸浅笑,红袄上绣着的缠枝纹在灯光下忽明忽暗,绿裙摆动时宛如一泓春水荡漾。铜钥匙随着她的步伐叮咚作响,那抹红绿相间的身影穿过昏暗的大堂,恍若一盏会行走的宫灯,在青砖地上拖出摇曳的光痕。经过立柱时,灯笼的光影在雕花木柱上流转,忽而照亮了梁间一幅褪色的年画,画上的神荼郁垒在光影中仿佛活了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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