茅屋内,昏暗的光线下,时间仿佛被压缩成了粘稠的泥浆。徐老实和王氏如同被抽走了魂魄,手脚冰凉地杵在原地。王氏的眼泪无声地淌着,嘴唇哆嗦着,却发不出任何声音,只有喉咙里压抑的、如同濒死小兽般的呜咽。徐老实黝黑的脸上肌肉绷紧,眼神死死地盯着门外那三个如同索命恶鬼般的青色身影,枯瘦的手紧紧攥着老伴的胳膊,指节因用力而泛白,仿佛那是支撑他站立的唯一支柱。
“娃…娃…” 王氏终于挤出一丝破碎的音节,带着无尽的恐惧和哀求。
徐鑫不敢看母亲的眼睛,那目光会让他好不容易凝聚的勇气瞬间崩溃。他深吸一口气,压下喉咙里的哽咽,强迫自己用最平静的声音说:“爹,娘,别怕。官爷说了,是‘请’我入京,不是抓我。灶王爷他老人家…会保佑我的。” 他再次抬出“灶王爷”,既是安抚父母,也是在给自己打气。
他动作飞快,或者说,他根本没什么可收拾的。家徒四壁,唯一的“财产”就是藏在炕席下的二十三枚铜钱和供在灶王爷画像后的“神药”残香。他走到炕边,掀开炕席,将那包着铜钱的粗布包取了出来,沉甸甸的,带着土腥味。他犹豫了一下,没有全拿,只数出了十枚,塞进自己怀里最贴身的口袋——剩下的,得留给爹娘活命。
然后,他走到灶台前,对着那张模糊的画像,深深看了一眼。他取下那个装着剩余【金疮药(劣)】的小瓷瓶,紧紧握在手心。冰凉的瓷瓶触感,似乎带来了一丝微不足道的安心。至于那根【安神香(残)】的灰烬,他犹豫片刻,终究没动——留给爹娘吧,他们更需要。
做完这一切,时间仿佛只过去了一瞬,又仿佛过去了一个世纪。门外,那锦衣卫小旗冰冷的声音如同催命符般再次响起:“时辰到!”
徐鑫身体一颤,最后看了一眼父母。徐老实用力地点着头,浑浊的眼里是强忍的泪水和一种近乎悲壮的嘱托。王氏则死死捂着嘴,泪水汹涌,身体抖得如同风中落叶。
“爹,娘,等我回来。” 徐鑫用尽全身力气说出这句话,不敢再停留,猛地转身,大步走出了茅屋。
门外,三骑如同冰冷的雕塑。为首的小旗面无表情,只是用马鞭指了指旁边一匹空着的、显然是为他准备的矮小驽马。马背上连个像样的马鞍都没有,只铺着一块粗糙的毛毡。
“上马!” 命令简洁,不容置疑。
徐鑫看着那匹比他高不了多少、眼神温顺中带着点呆滞的驽马,又看了看自己裹着布条的右手,咬咬牙,笨拙地踩着马镫(一个简陋的铁环),费了老大劲才爬了上去。粗糙的毛毡硌着大腿,陌生的高度让他有些眩晕。他下意识地抓紧了马鬃。
“驾!” 小旗一声低喝,猛地一夹马腹!
三匹健马如同离弦之箭,瞬间窜了出去!徐鑫胯下的驽马也嘶鸣一声,紧跟着狂奔起来!巨大的惯性让毫无准备的徐鑫猛地后仰,差点从马背上掀下去!他惊呼一声,手忙脚乱地死死抱住马脖子,粗糙的马鬃刺得他脸颊生疼,颠簸的冲击更是让他五脏六腑都仿佛移了位!
耳边是呼啸的风声和急促的马蹄声,眼前的景物飞速倒退、模糊成一片流动的色块。徐官屯那低矮的茅屋、歪脖子老槐树、惊惶的村民、父母绝望的身影…一切都被迅速抛在身后,缩小、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两侧飞速掠过的枯黄田野、萧瑟的树林,以及一条仿佛没有尽头的、尘土飞扬的官道。
恐惧、颠簸带来的眩晕、对未知命运的茫然,如同冰冷的潮水,一波波冲击着徐鑫的心神。他死死抱着马脖子,身体随着驽马笨拙的奔跑而上下起伏,每一次颠簸都牵扯着掌心伤口的刺痛,提醒着他这残酷的现实。
不知奔跑了多久,日头渐渐西沉,将天边染成一片凄艳的血红。官道上行人稀少,偶尔遇到一两个推着独轮车或挑着担子的行脚商贩,远远看到这三骑飞驰而来的青色身影和那刺眼的飞鱼纹饰,无不惊恐地避让到路边,深深埋下头,连大气都不敢喘。
徐鑫趴在马背上,感觉全身的骨头都快被颠散了架,大腿内侧火辣辣地疼,肯定磨破了皮。他口干舌燥,胃里空荡荡的,被颠得一阵阵恶心。掌心的伤口在汗水和摩擦下,刺痛感越发清晰。怀里的十枚铜钱和那个小瓷瓶硌得他胸口生疼。
就在他感觉快要支撑不住时,前方出现了一处简陋的驿站。几间低矮的土坯房,一个破败的马棚,门口挑着一杆褪色的旗子。
“吁——!” 小旗勒住缰绳。三骑在驿站门口停下,扬起的尘土弥漫开来。
“下马!歇息半个时辰!喂马,饮水!” 小旗的声音依旧冰冷,翻身下马,动作利落。
另外两个一直沉默如影子的锦衣卫也翻身下马,动作整齐划一。
徐鑫几乎是手脚并用地从马背上滚下来,双腿一软,差点直接跪倒在地。他扶着马鞍,大口喘着粗气,喉咙里像是着了火。他看向驿站,里面似乎有火光和人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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