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医专回警局的路上,天色已近黄昏。夕阳把长江染成一片金红,渡船的汽笛声混着码头的喧嚣,透过车窗钻进来,却驱不散车厢里的沉闷。纪白一直没说话,手里反复摩挲着从砖窑带回的玻璃碎片,眉头拧得像团乱麻。
“还在想实验室的事?”我踩下刹车,等路口的黄包车队过去。
“我在想那股混合气味,”他推了推眼镜,镜片在夕阳下闪过一道光,“乙醚和龙涎香——如果真是这样,那毒剂很可能被设计成能溶于酒精,而且味道极淡。”他顿了顿,声音压得更低,“楚明,你记不记得陈峰宿舍的地址?我想再去看看。”
陈峰的宿舍在医专后街的一栋老式民居里,二楼最东边的房间。上次夜探时太过仓促,只注意到被翻乱的痕迹和窗外的黑影,或许还有遗漏的线索。我掉转车头,朝着医专后街开去。
暮色渐浓,巷子里飘着晚饭的香气。我们轻手轻脚地上了楼,走廊里的灯泡忽明忽暗,照得木地板的缝隙里都是阴影。陈峰的房门依旧挂着那把旧锁,只是锁芯周围多了几道新鲜的划痕——显然,在我们走后,又有人来过。
我掏出工具撬开锁,纪白率先推门进去。屋里比上次更乱了,木书架彻底倒在地上,书本散了一地,床板被掀开,棉絮像被扯烂的云朵,飘落在砖地上。墙角的旧皮箱敞开着,里面只有几件换洗衣物,被扯得到处都是。
“看来对方找得很急切。”纪白蹲下身,捡起一本被踩烂的《本草纲目》,书页间夹着半片干枯的玫瑰花瓣。“第一次来的时候,书架还没倒,皮箱也是锁着的。”他指了指床板下的暗格,“上次我们在这里找到烧焦的笔记残页,现在暗格是空的。”
我打亮手电筒,光束扫过墙面。石灰墙上有几处淡淡的指印,靠近窗边的墙根下,散落着几片碎玻璃——和砖窑找到的烧杯碎片一模一样。“有人在这里做过实验,”我蹲下来,用镊子夹起一块玻璃,“看灼烧痕迹,是同一批器材。”
纪白突然低呼一声,手指向床板背面。手电筒光打过去,只见粗糙的木纹里,嵌着一小截烧剩的棉线,线头呈焦黑色。“这是笔记装订用的棉线,”他小心翼翼地把棉线放进证物袋,“陈峰的笔记是线装本,厚度跟书架上的空位吻合。”
我们开始仔细搜查每一寸地面。纪白负责书桌附近,我则检查散落的书本。手电筒光扫过一本《毒理学实验手册》时,书脊处露出一点不一样的颜色——不是纸张的米白,而是某种深蓝色的布料。
我翻开书,扉页和衬纸之间,夹着一块巴掌大的蓝布,边缘有细密的针脚,像是从什么封面上撕下来的。布面上用银线绣着半朵梅花,针脚精致,不像是普通物品。
“纪白,你看这个。”我把蓝布递过去。
他接过来,对着光看了半天,突然瞳孔一缩:“这是南京‘锦云阁’的绣品!我以前在南京读书时见过,他们家的绣品会在角落绣半朵梅花做标记。陈峰是南京人,这布……”
话音未落,窗外突然传来瓦片碎裂的声响!我立刻吹灭手电筒,拔枪冲到窗边。暮色中,一道黑影正顺着隔壁屋顶往下爬,动作敏捷如猫,左手手腕上赫然有块月牙形的伤疤——是码头仓库那个“老鬼”!
“站住!”我扬手就是一枪,子弹擦着黑影的衣角打进墙里。黑影头也不回,纵身跳下屋顶,消失在巷口的阴影里。
纪白追过来,手里拿着个东西:“他掉了这个!”是个黄铜打火机,外壳刻着缠枝莲纹,已经有些磨损了。我接过打火机,触手冰凉,里面还剩小半罐煤油,显然是常用的物件。
“追!”我低吼一声,两人冲下楼。巷口空荡荡的,只有晚风卷起几片落叶。远处传来黄包车的铃铛声,由近及远,很快消失在夜色里。
回到楼上,我重新打亮手电筒。屋里的景象在光影里显得格外狼藉,像被飓风席卷过。纪白蹲在地上,把散落的书页一张张翻检:“楚明,你有没有觉得奇怪?凶手既然来过两次,为什么不直接撬锁,反而每次都从窗户进出?”
“不想惊动邻居,”我走到窗边,检查窗框,“而且他对这里很熟悉,知道怎么避开视线。”窗框外侧的泥土上,有几个模糊的鞋印,和“老鬼”在码头仓库留下的鞋印纹路一致。
“还有这个,”纪白举起一页从书堆里找到的纸片,上面用铅笔写着一串数字:“3.14,105,As2O3+?=X”。“这像是实验数据,3.14可能是温度或者比例,105……也许是页码?”
我接过纸片,突然想起陈峰书桌上的日历——5月28日,他离职的那天。如果105是某本书的105页呢?我开始在散落的书本里翻找,终于在一本《有机化学实验》里找到了第105页。页面空白处用铅笔写着一行小字:“紫金山南麓,旧仓库,暗号‘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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