军训的最后一天,主操场宛如一个庞大的、熊熊燃烧的蒸笼,散发着令人窒息的热浪。九月的长沙,毫不吝啬地释放出最后的酷热,阳光如同一束束白色的火焰,无情地炙烤着塑胶跑道,使其扭曲变形,仿佛在痛苦地呻吟。
空气仿佛被煮沸了一般,粘稠得让人感觉它已经凝固,每一次呼吸都像是在吸入滚烫的烟雾,喉咙和鼻腔都被灼人的温度所刺痛。汗水早已湿透了好几层迷彩服,紧紧地贴在皮肤上,形成一层湿漉漉的薄膜。盐分在衣服上结晶,带来一阵细微的刺痒,让人浑身不适。
主席台上,校领导和部队首长们端坐在那里,表情严肃,正襟危坐。他们的身影在强烈的阳光下显得格外庄重,仿佛是这个蒸笼中的主宰。
操场中央,是一片黑压压的、经历了半个月“淬炼”的迷彩方阵。这些学生们站得笔直,犹如钢铁般坚硬,他们的脸上洋溢着疲惫和坚韧。尽管汗水不断地从额头滑落,但他们的目光却始终坚定地注视着前方。
空气中弥漫着一种奇特的混合气息,既有浓烈的汗味,又有尘土的味道,还有一种即将解脱的躁动情绪。这种气息在人群中交织、弥漫,让人感受到一种既紧张又期待的氛围。
“分列式——开始!”随着总指挥的一声令下,雄壮的进行曲如同一道闪电划破长空,骤然响起。这声音如同投入滚油中的水滴,瞬间点燃了整个操场的激情。
各连队按照预定的顺序,迈着整齐的步伐,喊着震天动地的口号,如同一股股汹涌的洪流,依次通过主席台接受检阅。他们的脚步声如同鼓点一般,有力而有节奏,每一步都像是在向世界宣告他们的坚韧和毅力。
“一!二!三!四!”
“听党指挥!能打胜仗!作风优良!”
口号声、脚步声、音乐声,汇成一股巨大的声浪,冲击着耳膜。我站在七连的队列里,身体绷得笔直,目光平视前方,机械地抬腿、摆臂、落地。汗水流进眼睛,带来一阵刺痛,也不敢抬手去擦。
我们连队的位置靠近主席台一侧。当女子三连迈着整齐划一的步伐,英姿飒爽地从我们侧前方通过时,整个操场似乎都为之一亮。女兵们的身姿在迷彩服的包裹下更显挺拔利落,齐刷刷的脚步声清脆悦耳。
我的目光,几乎是本能地、不受控制地,越过前面战友的帽檐,精准地锁定了那个熟悉的身影——林羽萱。
她是三连的排头兵之一。此刻的她,身姿挺拔如小白杨,下巴微抬,目光坚定地平视前方。踢正步的动作干净、利落、充满力量感。抬腿,绷直脚尖,脚掌与地面平行;落地,脚跟砸地,发出清脆的“啪”声,同时手臂有力地前后摆动。每一个动作都标准得像教科书,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自信。
阳光落在她汗湿的侧脸上,勾勒出清晰的下颌线。汗水顺着她光洁的脖颈滑下,消失在迷彩服的领口。那专注的神情,那绷紧的唇角,那在阳光下微微眯起的眼睛……
仿佛有什么东西轻轻地撞击了一下心脏,带来一阵低沉而沉闷的回响。这种感觉是如此熟悉,以至于我几乎可以立刻辨认出来——太像了!
就像高一军训时的场景再次重现一般,那个同样站在队伍前列、同样踢着标准正步、同样在烈日下闪耀着自信光芒的叶瑶,又一次出现在了我的眼前。
记忆的闸门在瞬间被猛然冲开,那些被深埋在心底的回忆如潮水般涌上心头。同样是那个燥热的九月,同样是那首震耳欲聋的进行曲,同样是那件被汗水浸透的迷彩服……
那个扎着高马尾的少女,她的脸颊被阳光晒得微微发红,却依然昂首挺胸,坚定地走着正步。她的步伐稳健而有力,每一步都像是踩在我的心上,引起一阵轻微的颤动。
她就这样从我面前经过,马尾辫随着她的步伐在脑后有节奏地甩动着,阳光在她汗湿的鬓角跳跃,仿佛给她整个人都披上了一层金色的光辉。
那一刻,她宛如一颗璀璨的小太阳,散发着耀眼的光芒,猝不及防地撞进了我那原本混沌不堪的青春岁月里。
眼前的林羽萱,仿佛是时光精心打磨出的一个镜像。那走路的姿态,那举手投足间不经意流露的沉静与倔强,甚至那在集体中依然保持的、一丝微妙的疏离感……都与记忆深处的那个影子,重叠得令人心惊肉跳。
“江哥!江哥!”旁边的周遇安用胳膊肘狠狠捅了我一下,声音压得极低,带着促狭的笑意,“看啥呢?眼珠子都快掉人家方阵里去了!看上那个排头的冷美人了?”
我猛地回过神,意识到自己走神了,赶紧收回目光,重新绷直身体,跟上队列的节奏。脸上有些发烫,不知是被太阳晒的,还是被看穿心思的窘迫。
“没有,”我低声否认,声音干涩,“只是觉得……她走路的样子,有点像一个人。”
“像叶瑶?”周遇安不愧是肚子里蛔虫,一针见血。他嘿嘿一笑,眼神贼亮,“我就说嘛!你小子眼神不对!像!是真他妈像!特别是那股劲儿!不过这个好像更冷一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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