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雨季的走廊永远泛着霉味,像被浸泡在隔夜茶水里的旧报纸。谢云归缩在储物柜的阴影里,手机屏幕的冷光将他苍白的脸切割成碎片。我抱着物理竞赛题路过时,听见他压抑的抽气声——像实验室小白鼠被电极刺激时发出的微弱呜咽。
"她割腕用的美工刀,是我们逛文具店时买的。"他突然开口,指尖划过柜门内侧的刻痕。那些歪扭的"X&Y"被反复涂抹修正液,像结痂后又撕开的伤口。"血浸透了《五年高考》第137页,她说那是我们初吻的页码。"
我盯着他腕表下隐约的抓痕,想起上周撞见他躲在器材室换药。碘酒棉球滚落时,露出小臂上新月形的齿痕——和去年校庆那姑娘耳垂的银月耳钉形状一致。窗外惊雷炸响,应急灯将他颤抖的影子钉在墙上,像钉在标本板上的夜蛾。
那姑娘叫林夕,是高一美术班的特长生。谢云归锁在抽屉深处的素描本里,还夹着她画的速写——他低头调试天文望远镜的侧脸,睫毛在颧骨投下蛛网状阴影。分手是因为她擅自把他的星轨观测数据改成情诗,投稿到校刊时署了两人名字。教导主任办公室的谈话记录里,"早恋影响竞赛成绩"被红笔重重圈起。
实验楼顶的观星台还留着他们的秘密。望远镜支架上刻着"猎户座α星距地球643光年",林夕用丙烯颜料在旁边补了句"此刻心动抵达你只需0.0003秒"。上周暴雨冲开天台门锁,我亲眼看见谢云归跪在积水里,用钢丝球疯狂擦拭那些字迹。铜制支架被刮出狰狞的划痕,像被恒星风撕裂的星云。
他们的定情信物是块陨石标本。此刻正躺在心理咨询室的沙盘里,周围散落着被掰断的北斗七星模型。林夕最后一次来学校时,把陨石泡在稀释的硫酸里,碳酸盐基质在气泡中消融,露出内部铁镍结晶的十字花纹——宛如某种宗教审判的烙印。
"安眠药是藏在维生素瓶里的。"谢云归突然神经质地笑起来,指腹摩挲着手机壳背面的星空贴纸,"她妈妈凌晨三点打电话骂我是杀人犯,说女儿吞药时还攥着我送的水晶镇纸。"他解开衬衫第三颗纽扣,锁骨下方赫然烙着水晶棱角的淤青,像被陨石击中的月球表面。
医务室窗帘永远漏着道缝。那道苍白的月光像手术刀,每晚准时剖开谢云归的梦境。他总梦见林夕穿着沾满荧光涂料的婚纱,裙摆扫过天文社的星图,将天蝎座的毒刺染成婚礼缎带的粉红。最可怕的不是血,是她用手术刀在星座连线间刻下结婚誓言时,刀尖与铁皮柜摩擦发出的、类似粉笔刮黑板的声响。
叶瑶抱着作业本出现在转角时,雨丝正顺着她发梢滴落。她望着谢云归逃向实验楼的背影,忽然攥紧我的袖口:"如果是我们......"话尾消融在消毒水喷雾里,她的瞳孔倒映着走廊公告栏——那里贴着半年前文艺汇演的海报,我和她的名字恰好在相邻位置,被雨水洇成暧昧的墨团。
美术教室飘来松节油的气味。林夕的储物格里还塞着未完成的油画:谢云归站在银河投影里,双手捧着破碎的猎户座大星云。最诡异的是他胸口位置被反复刮涂,画布纤维都裸露出来,像被超新星爆发灼穿的宇宙幕布。听说她发病时会对着这幅画尖叫,说那些星尘正在吸食他的灵魂。
深夜的404宿舍弥漫着跳跳糖的噼啪声。周遇安把玩着从谢云归床底翻出的玻璃药瓶,突然对着台灯眯起眼:"这标签不对劲。"强光穿透褐色瓶身,显出水渍泡发的字迹——根本不是安神补脑液,而是某私立精神诊所的处方药。
药片在月光下泛着珍珠母贝的光泽。我们对照着手机识图,发现这是强效镇静剂思瑞康。瓶底粘着张泛黄的票据,是去年平安夜电影院的存根——《爱在黎明破晓前》的场次,票根背面用眼线笔写着:"我们的黎明永远不会来"。
暴雨拍打窗户的节奏里,谢云归的梦话混着啜泣溢出床帘:"望远镜焦距调错了......找不到我们的星星......"我摸出枕头下的诺基亚,蓝光照亮草稿本上的推算——林夕最后一次出现在校门口监控的时间,恰好是天文社观测双子座流星雨那晚。她白色连衣裙上沾着的荧光涂料,和谢云归望远镜支架的夜光贴纸如出一辙。
校工说那晚清洁工具间少了捆麻绳。我们在天台水箱后发现它时,绳结保持着精巧的蝴蝶结形状——正是林夕平时扎头发用的手法。麻绳表面粘着星图碎片,巨蟹座的位置被血渍染成暗褐色。沈听语用光谱仪检测后说,血红蛋白降解程度显示是三个月前的痕迹。
事情在期中考前夜迎来高潮。林夕父亲举着诊断书冲进教室,泛黄的纸页上"边缘型人格障碍"的铅字像判决书。谢云归被拽着衣领按在黑板前,粉笔灰簌簌落进他因窒息张开的嘴里。我永远记得他最后那个眼神——望着后排空座位,那里本该坐着穿白大褂记录数据的沈听语,此刻却堆满被撕碎的星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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