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娘的,这钱有德是真下了血本了!官府、商路、地头蛇、连山里的土匪都买通了!这是把整个南方都变成一张网了啊!”
山坳里的气氛瞬间降到了冰点。
之前甩开追兵的那点轻松荡然无存,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被无数双贪婪眼睛盯上的窒息感。
他们就像一群闯进了屠宰场的肥羊,而外面,磨刀霍霍的声音已经响成了一片。
所有人的目光都汇集到了姜星河身上。
姜星河听完所有汇报,脸上却没什么表情变化,他只是蹲下身,捡起一根树枝,在湿润的泥地上画了起来。
他画出了几条歪歪扭扭的线,代表着他们目前所知的官道和商路。
然后,他用树枝在那些线上,重重地点了几个点。
“望山县、清河驿、三岔口……”
“这些地方,现在都是张着嘴的陷阱。”
“任何一个我们可能经过的城镇,任何一个可以补给的驿站,现在都布满了钱有德的眼线和杀手。”
他抬起头,环视了一圈自己手下的弟兄们,声音不大,但异常清晰。
“我们只要一露头,就会像闻到血腥味的疯狗一样扑上来。”
“也就是说,所有的路,都被堵死了。”
平静地陈述着这个绝望的事实。
亲卫们的心都沉了下去。
“那……那怎么办?头儿?”
“咱们总不能一直躲在这山里当野人吧?粮食和水也撑不了多久啊!”
姜星河的目光从那张简陋的地图上移开,投向了南方那片一望无际、墨绿色的原始山脉。
那片区域,在他的地图上,是一片空白。
没有道路,没有村庄,只有连绵不绝的、未知的崇山峻岭。
“谁说我们要走‘路’了?”
姜星河突然开口。
所有人都愣住了。
只见姜星河用手里的树枝,在那几条代表官道的线之外,从他们现在所处的位置开始,直接划出了一条笔直的、粗暴的直线。
那条直线,蛮横地穿过了地图上所有的空白区域,穿过了那些代表着高山和密林的标记,直指遥远的楚国边境。
“从现在开始,我们放弃所有已知的道路。”
“我们走这里。”
他用树枝重重地点了点那条代表着荒野的直线。
王二麻子瞪大了眼睛,看着那条线,结结巴巴地说道:
“头儿……你……你没开玩笑吧?这……这他娘的连条羊肠小道都没有啊!全是深山老林!”
“是啊,头儿,这得走多久?里面瘴气、毒虫、野兽……咱们这点干粮,根本不够啊!”
另一个亲卫也忍不住说道。
姜星河站了起来,将手里的树枝扔进火堆里,溅起一串火星。
“不够,就去猎。”
“没有水,就去找。”
“没有路……”
“我们就用脚,自己走出一条路来!”
“钱有德以为他撒下了一张天罗地网,但他忘了,野兽,从来不走人走的路!”
……
数日之后。
关北城。
夕阳的余晖将这座边境重镇的城墙染上了一层血色。
“噗通。”
一个衣衫褴褛、浑身散发着恶臭的“野人”从城外的一处山林里滚了出来。
他面黄肌瘦,眼窝深陷,嘴唇干裂得像是龟裂的土地。
挣扎着爬起来,贪婪地呼吸着山林外带着人烟气息的空气,随即。
又有几个、十几个、几十个同样狼狈的身影跌跌撞撞地跟了出来。
就是姜星河和他的亲卫们。
历经数日的荒野求生,这支曾经的精锐之师。
如今看上去比一群逃荒的乞丐还要凄惨。
每个人身上都挂了彩,旧伤叠着新伤,原本合身的劲装早已被荆棘和山石撕扯得不成样子。
他们付出了七人重伤、两人断腿、物资耗尽的代价,硬生生地用双脚。
在那片连飞鸟都罕至的原始山脉中,踏出了一条血路。
姜星河靠在一棵树上,看着远处高大的关北城墙,眼神平静得可怕。
“头儿,咱们……到了。”
副将张猛一瘸一拐地走过来,他的一条胳膊用布条吊在胸前。
脸上还有一道新添的、深可见骨的爪痕,那是三天前为了从一头黑熊嘴里抢食留下的纪念。
姜星河点了点头,从怀里摸出仅剩的一小块硬得硌牙的肉干。
掰了一半递给张猛。
“进城,按计划行事。”
……
半个时辰后,几波穿着粗布麻衣、推着独轮车、看上去风尘仆仆的行商。
混在入城的队伍里,低着头,默不作声地走进了关北城。
他们的出现没有引起任何波澜,就像是几滴水。
夜幕降临。
城南一处废弃的货栈后院,阴影里,几道黑影悄然汇合。
“头儿。”
王二麻子第一个开口,声音压得极低,却掩饰不住那股子焦躁。
“情况不对劲,很他娘的不对劲!”
“东、西、北三个城门,现在只开东门,而且盘查得跟筛沙子似的!我亲眼看见一队伙计出关,车上的货被那些当兵的用长枪捅了个遍,连车轴底下都没放过!”
“我打听了,说是为了防范敌国奸细。狗屁的奸细!我看到守城的那个都尉,跟一个一看就像是钱家账房先生的人在城楼上喝酒!”
“头儿,这关口,怕是早就被钱有德那老狗用银子给堵死了!别说人了,现在怕是连只苍蝇都飞不出去!”
气氛再一次凝固。
好不容易从深山老林里爬出来,本以为天高任鸟飞,结果一头撞上了一个更加坚固的笼子。
强闯?那是找死。城墙上明晃晃的守军和寒光闪闪的床弩不是摆设。
伪造身份蒙混过关?人家连货物都要用枪捅,藏个人在里面,不等出城就得变成刺猬。
“那……那我们怎么办?”
“咱们现在就是瓮里的鳖,早晚被那姓钱的找出来剁了……”
“闭嘴!慌什么!头儿,你拿个主意吧!”
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姜星arhe。他没有说话,只是侧耳倾听着从不远处传来的、隐隐约约的喧嚣声。
那是丝竹管弦之声,混杂着女人的娇笑和男人的纵情呼喊。
就在刚才,一队巡逻的城防军从他们藏身的货栈外走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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