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春的山雨来得急,阿昭背着半篓青藤草,正往山坳里钻。他衣襟前系着块补丁,是昨日替药铺张伯搬药材时被碎瓷片刮的,血珠渗出来,在青布上洇成小朵的梅。可他顾不上这些,只盯着山壁上那丛野葛——张伯说这东西能治他娘咳血的毛病。
雨丝裹着松涛砸下来,阿昭慌忙躲进半塌的山神庙。泥像的金漆早被雨水冲得斑驳,只剩半尊菩萨歪在供桌旁,嘴角还挂着半截褪色的朱砂线。他抹了把脸上的水,正要蹲在神像背后避雨,忽然见那泥胎后墙有道细缝,漏出点幽光。
阿昭凑过去,指尖刚触到砖缝,忽觉掌心一烫。等再看时,那砖竟像活了似的往里陷,露出个巴掌大的暗格。暗格里躺着块乌木牌,雕着缠枝莲纹,最中间嵌着七枚铜片,每枚都刻着细密的榫卯,拼起来像朵未开的莲花。
"这是......"
阿昭刚要伸手,山门外突然传来马蹄声。他慌忙把乌木牌塞进怀里,缩到神像背后。三个穿皂衣的人踢开破门进来,为首的络腮胡举着火把,火光照在他腰间的鎏金腰牌上——"镇北卫"三个字刺得人眼疼。
"那老东西说千机城的钥匙在青牛岭,怎么连个毛都没找着?"络腮胡踹了神像一脚,泥块簌簌往下掉,"再搜!活要见人,死要见牌!"
阿昭攥紧怀里的乌木牌,心跳得耳朵发疼。他想起三天前在山脚下遇见的白胡子老头。老头蹲在溪边修木犁,见他过来,用树枝在地上画了朵七瓣花:"小娃子,若见着这样的物件,往东南方走三十里,找棵三人合抱的老槐树。"
雨越下越大,络腮胡的火把被浇得只剩火星子。阿昭望着他们骂骂咧咧出门的背影,这才敢摸出乌木牌。七枚铜片在雨里泛着冷光,他试着把它们拼在一起——最上面那枚有个缺口,正好和旁边那枚的凸起严丝合缝。
"咔嗒"一声。
铜片突然动了!阿昭惊得松手,却见七枚锁片悬浮在半空,竟自行转出个立体的星图,每道棱缝里都渗出细若游丝的光。他伸手去碰,指尖刚触到光,眼前便闪过无数画面:飞转的木鸢掠过云头,机关兽驮着书卷钻进山腹,还有个白胡子老头站在城门前,手里举着和他怀里一模一样的乌木牌。
"千机城......"阿昭喃喃自语。他虽哑,却听得懂张伯讲古,知道鲁班祖师爷曾造过一座藏尽机关术的城,后来被帝王一把火烧了,只留传说。
第二日晌午,阿昭在老槐树下见到了白胡子老头。老头正坐在树桩前修木凳,脚边堆着刨花,混着松脂的香气。他抬头看了阿昭一眼,目光扫过他怀里的乌木牌,又落在他衣襟的血渍上。
"昨夜在青牛岭遇了镇北卫?"老头放下刨子,从怀里摸出个陶瓶,"擦擦,血别渗进肉里。"
阿昭接过瓶子,闻见里面是草药味。他比划着问:"您是......"
"修木头的。"老头用树枝在地上画了道榫卯,"五十年前,有个老木匠临终前塞给我半块锁片,说等凑齐七枚,就能找到千机城的门。"
他从裤腰里摸出个布包,打开来,里面躺着三枚铜片,和阿昭的那七枚严丝合缝。阿昭忽然明白,为何自己能看见那些画面——原来这锁片是有灵的,认的是传承。
"跟我走。"老头拍了拍裤腿站起来,"去寻剩下的四枚。"
他们一路往东南走,穿过三个州府。阿昭这才知道,老头姓鲁,是鲁班的第三十七代传人。他说,几百年前匠门遭难,鲁家祖先带着半套锁片隐入民间,如今要重聚七枚,打开千机城,取出里面封存的机关图——那上面记着能让天下匠人吃饱饭的手艺,能让穷山沟变粮仓的水车,能让残障人站起来的木拐。
可他们没想到,消息早就走漏了。
第七枚锁片在江南的苏绣坊里。阿昭跟着鲁老头扮作买绣品的客商,刚走进绣坊后堂,就被七八个带刀的护卫围住。为首的是个穿锦袍的胖子,手里把玩着翡翠扳指:"鲁老,把锁片交出来,本官保你周全。"
鲁老头把阿昭护在身后:"这位是苏州知府吧?您可知千机城的机关能造水车,也能造连弩?"
"本官不管什么机关!"知府拍案而起,"皇上要的是能放在御花园里的奇巧玩意儿!你若肯献锁片,本官保你孙子那个木痴的命——他不是总说要造能飞的木鸢么?"
阿昭浑身一震。他想起半月前在路边见过的少年,翅膀样的木架绑在身上,被人用石子砸得头破血流。原来那是鲁老的孙子!
鲁老的手在发抖。阿昭看见他眼底的红,突然伸手按住老头的胳膊。他比划着:我去拿锁片,您带阿公先走。
鲁老摇头,刚要说话,阿昭已经绕到屏风后。他记得昨夜鲁老说过,这第七枚锁片藏在绣坊的镇店之宝《百鸟朝凤图》里。那幅绣品挂在墙上,金线银线绣的凤凰尾羽足有半人高。阿昭踮起脚,指尖轻轻抚过凤凰的眼睛——那里有块活动的绣线,一挑就开,露出个小暗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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