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色四合时分,许云娘贴着坊墙疾行。平康坊的灯笼次第亮起,将她的影子拉得忽长忽短。她第三次摸向怀中,确认青铜镜残片与鱼袋仍在。镜片边缘的铜锈刮过指尖,留下细微的刺痛感。
南曲第三家的门楣上悬着褪色的红绸,檐角铜铃在晚风中纹丝不动。许云娘刚要叩门,木门却无声滑开半尺。门缝里飘出浓重的药味,混着某种腐朽的甜香。
"陆大人?"她压低声音唤道。回应她的是一串细碎的金属碰撞声——厅堂深处,有人正在摆弄铜秤。
绕过绘着昆仑奴进宝图的屏风,许云娘猛然停步。陆绎背对着她跪坐在席上,黑色官服褪至腰间,露出整个脊背。烛光下,他后颈至肩胛的皮肤已完全青铜化,金属光泽沿着脊椎蜿蜒而下,像条正在蜕皮的蛇。
"关门。"陆绎头也不回地命令。他右手持银针,正将某种暗绿色药膏涂抹在左肩尚未金属化的皮肤上。案几摆着七八个瓷瓶,最显眼的白玉瓶上贴着"永王府"朱砂封条。
许云娘反手合上门栓,铜锁发出沉闷的咔嗒声。这声音似乎刺激了陆绎,他猛地转身,右眼在烛火下泛着妖异的青光。许云娘这才发现他左眼瞳孔竟也出现了青铜色细纹。
"沈姑娘看够了?"陆绎冷笑,喉结滚动时发出金属摩擦的细响。他忽然剧烈咳嗽,咳出的血沫在青石砖上凝成铜绿色结晶。
许云娘下意识去摸玉珏,却被陆绎擒住手腕。男人掌心温度高得异常,皮肤下似有铜液流动:"同样的把戏用两次就失效了。"他拇指摩挲着她腕间跳动的血脉,"不如说说,令尊为何要偷《霓裳》残谱?"
"家父从未——"
"天宝二年七月廿三。"陆绎突然报出个日期,右眼瞳孔缩成针尖大小,"永王夜宴,太乐丞沈知节奉命献艺。次日清晨,有人看见他抱着鎏金匣从永王府偏门离开。"
许云娘腕骨被他捏得生疼,却在这疼痛中捕捉到关键信息:"那日家父带回的明明是《破阵乐》修订谱!"话一出口她就后悔了。陆绎眼中精光暴涨,显然这正是他要的答案。
窗外传来乌鸦振翅声。陆绎突然松开她,从案几下抽出卷泛黄的账簿。账簿边缘沾着黑褐色污渍,许云娘认出那是干涸的血迹。
"认得这个么?"他展开其中一页。纸上记录着十二名乐工的姓名与生辰,每个名字后面都画着青铜树符号。许云娘呼吸一滞——倒数第三个赫然是"沈知节"三字!
"这是…"
"永王府的祭品名单。"陆绎的声音突然变得飘忽,右眼青光时明时暗,"每月初一子时,以乐工精血浇灌…"话未说完,他整个人剧烈抽搐起来,青铜化的右手猛地插向自己左胸!
许云娘扑上去死死抱住他的手臂。触碰的瞬间,她袖中的青铜镜残片突然发烫,镜面浮现出模糊画面:十二个戴乐工冠冕的人跪在青铜树下,为首者回头——竟是年轻时的父亲!
陆绎的挣扎突然停止。他盯着浮现在空中的幻象,青铜右眼竟流下一行血泪:"原来如此…沈知节不是祭品…"话音未落,窗外铜铃骤响,十余支弩箭穿透窗纸钉入地面!
"金吾卫的破甲箭。"陆绎反手将许云娘推到立柱后,自己却因动作迟缓被箭矢擦过脖颈。青铜化的皮肤与箭簇相撞,迸出几点火星。许云娘惊骇地看见,他伤口处渗出的不再是血,而是粘稠的铜液。
门外传来整齐的甲胄碰撞声。有人高喊:"逆贼陆绎勾结乐工余孽,奉敕令格杀勿论!"
陆绎突然扯下腰间玉带钩塞给许云娘:"永王府地窖的钥匙。"他说话时,青铜化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向面部蔓延,"从后厨水渠走,水底有…"
第二轮箭雨打断了他的话。许云娘被气浪掀翻在地,青铜镜残片从袖中滑出。镜面映出的不再是幻象,而是实时景象——鱼朝恩正带着内侍省的人包围院落,他手中铜铃每响一声,就有乌鸦扑向窗户。
"来不及了。"陆绎的声音已带金属回响。他忽然从案几暗格抽出一把短刀,刀身刻满与玉珏相似的纹路:"沈姑娘可愿赌一把?"
许云娘尚未反应过来,陆绎已挥刀划向自己右眼!青铜色的眼球应声而落,在触及地面前就被他左手接住。令人毛骨悚然的是,那眼球落地后仍在转动,瞳孔直勾勾盯着许云娘。
"吃下去。"陆绎将眼球递到她面前,左眼瞳孔已完全变成青铜色,"它能让你看见铜尸毒流动的轨迹。"
许云娘胃部一阵痉挛。但门外的撞门声越来越近,她闭眼抓过那诡异的眼球咽下。想象中的坚硬触感没有出现,眼球入口即化,苦涩的铜锈味瞬间充满口腔。
剧痛从双目炸开。许云娘跪地干呕,再抬头时,整个世界都蒙上了青铜色滤镜。她惊恐地发现,不仅能透过墙壁看见院外士兵体内流动的铜绿色毒液,甚至能看清陆绎心脏位置尚未被侵蚀的血色核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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