镇北王府的膳厅里,鎏金三足香炉正袅袅吐着龙涎香,与蒸笼里溢出的桂花糕甜香绞成一团。苏桃用一支镶着东珠的银簪子戳着青瓷碟里的糕点,那方方正正的形状在晨光下泛着油光,像极了戏台上刚画完脸谱的净角。
"王爷,"她忽然将簪子往糕面一插,珍珠流苏晃出细碎的光,"你看这糕,方方正正的,像不像你昨天批公文时的脸?"
萧策夹着酱牛肉的象牙筷顿在半空,墨色绣着暗纹的袖口拂过玉碗边缘,荡起一圈涟漪。他抬眼时眼尾微挑,晨光恰好落在他挺直的鼻梁上,投下半片阴影:"本王批公文时何种表情?"
"就跟这糕似的,"苏桃干脆用两根手指捏起糕点,对着光晃了晃,"又冷又硬,还带点便秘的纠结——你昨儿个在书房里唉声叹气,连隔壁院的母鸡都被你愁得不下蛋了。"
坐在对面的糖糕闻言,腮帮子还鼓着半块枣泥糕,立刻含糊不清地附和:"爹爹脸像糕!像奶奶屋里那个...那个石头狮子!"她努力想找个贴切的比喻,小胖手还指着窗外镇宅的石狮子,碎屑掉在绣着石榴花的围兜上。
架在横梁上的鹦鹉小翠突然扑棱着翅膀飞下来,尾羽扫过萧策的茶盏,清脆的嗓音学得分毫不差:"脸像糕!便秘!石头狮子!"
"噗——"侍立在旁的小丫鬟没忍住,赶紧低头用帕子掩住嘴。萧策放下筷子,指节在桌面上敲了敲,那声音比方才的茶盏碰撞声更沉些。他看着苏桃圆滚滚的肚子——那里正孕育着他们的第二个孩子——最终只是叹了口气,那声叹息里裹着无奈,却又透着连他自己都未察觉的宠溺。
"随你怎么说。"他起身时锦袍下摆扫过苏桃的膝头,"别呛着自己。"
苏桃却像得了胜仗的将军,看着他走向书房的背影,故意拔高声音:"我出去遛弯了!"她三两口扒完碗里的粥,拎起藕荷色的裙摆就往外跑,临走前还不忘冲糖糕眨眨眼,"别告诉爹爹我去了哪儿啊!"
糖糕立刻捂住嘴,小眼睛滴溜溜转,看着娘亲像只偷腥的猫溜出膳厅,才转头对飞到肩上的小翠 whisper:"娘亲肯定又去魏爷爷那儿了!"
此刻的京城正街正是晨市最热闹的时候。苏桃戴着帷帽,却把纱帘高高撩起,任阳光洒在脸上。街边卖胭脂的货郎摇着拨浪鼓,隔壁绸缎庄的伙计正卸门板,"吱呀"声里混着油条铺的吆喝。她熟门熟路地拐进巷子,老远就看见魏丞相包子铺的幌子——那是用前朝官服改的,袖口还绣着褪色的仙鹤。
"魏老头!来三个鲜肉包!"她掀开油渍麻花的布帘,热气混着浓郁的肉香扑面而来。只见须发皆白的魏丞相正趴在柜台后,对着一张桃红洒金笺唉声叹气,雪白的围裙上沾着星星点点的面粉,像落了场春雪。
"哎呦!王妃娘娘驾临!"魏丞相慌忙起身,腰板挺得笔直,倒像是还在金銮殿上觐见,"今儿的包子刚出笼,您瞧这褶子——"他拿起一个包子,指尖捏着那十八道褶,"比我当年给先帝写的《平蛮策》还工整!"
苏桃扫了眼墙上新挂的匾额,黑底金字写着"魏氏包坊·兼代写情书",落款处还盖着个模糊的官印——正是他第一天和面时掉进蒸笼的那枚。"老头,"她用帕子扇着风,"听说你这情书生意比包子还好?昨儿个吏部侍郎家的公子在你这儿排了两个时辰队?"
"嗨,别提了!"魏丞相抹了把额头的汗,指着柜台内侧堆成小山的信纸,"昨儿个有个纨绔非要给青楼姑娘写情书,要求用上'星辰大海'和'马桶搋子',您说这叫什么事?我琢磨了半夜,才写出'你眼含星辰大海,我心似马桶搋子,只为捞起你掉落的笑涡'——您猜怎么着?那姑娘收了信,第二天就让龟奴把他打出来了!"
旁边排队的小厮立刻递上油纸包,里头躺着两枚铜钱:"魏相,给我家公子写封,要突出他'玉树临风赛潘安,放屁都带玫瑰花味'!"
苏桃笑得前仰后合,簪子上的东珠差点掉下来。她捶着柜台,惊得笼屉上的热气都抖了三抖:"老魏,给我也写一封。"
"王妃要写给王爷?"魏丞相眼睛一亮,立刻从围裙兜里摸出老花镜戴上,研墨的动作堪比御前挥毫,"是写'山无棱天地合',还是'一日不见如隔三秋'?我这儿有新到的薛涛笺,配您的字正好。"
"都不是。"苏桃撑着下巴,笑得像只偷腥的狐狸,眼尾微微上挑,"我要骂人的。"
"骂人的?"魏丞相的狼毫笔"啪嗒"掉在砚台上,墨汁溅在桃红笺上,晕开一小团乌云,"情书哪有骂人的?这不符合圣人教诲啊!"
"怎么没有?"苏桃掏出一方水绿帕子,假装擦泪,眼角却瞟着魏丞相震惊的表情,"你看啊,我家王爷昨天把御膳房新做的冰糖肘子喂了小香猪——那肘子炖得入口即化,皮上还淋着琥珀色的糖汁呢!他倒好,看着猪拱肘子比看我还开心,这不该骂吗?但骂完还得让他知道我心里有他,这才叫水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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