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雨未歇,寒意刺骨。
沈观澜蜷在垃圾箱旁的阴影里,浑身湿透,污泥混着额角未干的血,黏腻地贴在皮肤上。他死死攥着那面冰冷的铜镜,指节因过度用力而泛白,仿佛那是溺水者唯一的浮木。
铜镜紧贴掌心的伤口,传来一阵阵微弱却清晰的搏动。
不是心跳,是更深邃、更古老的节奏——像是沉睡地脉的呼吸,又像星辰运行的律动。每一次搏动,都有一股细微的暖流从镜钮处那颗深灰色“源石”渗出,顺着伤口融入他冰冷的血液,勉强抵御着刺骨的寒意和失血的眩晕。
“观其微…”
祖父沈墨林的声音在脑海中回荡,如同迷雾中的灯塔。
沈观澜喘息着,强迫自己冷静。他尝试将混乱的注意力,投向掌心这面救了他也差点撕碎他的铜镜。
视觉聚焦!
铜镜表面那层流动的微弱光晕再次亮起。斑驳的绿锈、蛛网般的裂纹在视野中被无限放大、解析。锈层下掩盖的铜质呈现出不均匀的暗红与青灰交织,那是不同矿料冶炼不纯的痕迹;裂纹深处,细小的沙眼如同蜂窝,暴露出铸造时的缺陷。而镜钮处那颗米粒大的源石,在他专注的凝视下,终于显露出一点真容——它并非纯灰,内部有无数极细微的、缓慢旋转的暗金色星点,仿佛封存着一片微缩的宇宙!
嗡…
当他试图“看”得更深时,一阵尖锐的刺痛猛地扎入眼球!视野瞬间模糊,额角的伤口突突直跳,温热的液体再次顺着眉骨滑落。
“呃…”他闷哼一声,连忙闭眼。
还是太勉强了。这能力如同未经驯服的烈马,稍一深入就会反噬自身。
冰冷的雨水砸在脸上,让他昏沉的意识清醒了几分。
母亲!
沈淑珍苍白的脸和医院催缴单上刺目的数字猛地撞入脑海。透析!明天上午九点!八百块…他摸了摸帆布包里那沓被污水浸透的钞票,指尖传来湿冷的黏腻感。不够!远远不够!
必须弄到钱!马上!
他猛地睁开眼,染血的目光扫过身旁散发着腐臭的垃圾堆。
既然这双眼睛能穿透纸箱看到铜镜…那能不能看到其他被掩埋的“价值”?
“观其微…”
祖父的教诲再次浮现。
沈观澜深吸一口气,强忍着头晕和眼球酸胀,再次凝聚心神。这一次,他不再试图深入剖析某一件物品,而是将视线投向整个垃圾堆——如同一个蹒跚学步的婴儿,笨拙地调整着“焦距”。
视野中,垃圾堆表面覆盖的混乱“光晕”渐渐褪去,显露出内部层层叠叠的轮廓。腐烂的菜叶散发着黯淡的灰绿色光;破碎的啤酒瓶是死气沉沉的暗绿;揉成一团的旧报纸只有一层稀薄到几乎看不见的灰白光膜…这些都是毫无价值的“死物”。
忽然,在垃圾堆底部,靠近砖墙缝隙的污泥里,一点极其微弱、却异常温润的白色光晕,如同黑夜中的萤火,顽强地闪烁着,吸引了他的注意!
那光芒…很奇特。
不同于铜镜的古老苍凉,它更内敛、更纯净,带着一种历经岁月沉淀的宁静感。
沈观澜的心脏猛地一跳!
他挣扎着爬过去,不顾肮脏,双手疯狂地扒开覆盖在上面的烂菜叶、碎瓷片和黏稠的污泥。冰凉的污水浸透衣袖,恶臭直冲鼻腔(嗅觉捕捉到浓烈的腐败酸馊味,胃里一阵翻江倒海),但他毫不在意。
终于!
指尖触碰到一个硬物。
他猛地将其从污泥中抠了出来!
入手冰凉,沉甸甸的。
约莫半个巴掌大小,形状不规则,表面糊满了黑黄相间的油泥和污垢,边缘有些磕碰的痕迹。乍一看,就像一块普通的、被丢弃的碎瓦片。
就是它!
那温润纯净的白色光晕,正是从这污垢之下透出!
沈观澜迫不及待地将其凑到眼前,强忍着眩晕再次凝聚视觉。
穿透!
目光艰难地穿透了表面厚厚的油污泥垢,如同剥开层层迷雾。
内部莹白如玉的胎体显露出来!胎质细腻、致密,如同凝脂。在胎体之上,覆盖着一层极其匀净、温润的天青色釉层!釉面之下,肉眼几乎不可见的细密开片纹路,如同冰裂般自然蔓延。
嗡——!
当他“看清”这釉色和开片的瞬间,一股比铜镜微弱却同样清晰的历史气息顺着视线反冲而来!
破碎的画面闪现:
熊熊燃烧的龙窑,柴火的噼啪声(听觉残留);
匠人用长钳小心翼翼地将一件刚出窑、还散发着灼热气息的天青色葵口盘放入水中淬火,水汽蒸腾(触觉感知到炽热与冰冷的交替);
盘底,一个清晰的“官”字刻款在釉水下若隐若现…
“宋…官窑?!”沈观澜倒吸一口凉气,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判断!
作为考古系曾经的尖子生,他对宋代五大名窑的特征烂熟于心!这种“雨过天青云破处”的纯正天青釉,这种“紫口铁足”的胎骨特征(边缘磕碰处露出的胎色正是深灰泛紫),这种温润如玉、蕴光如宝的质感…绝对是南宋官窑的典型特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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