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饭后的药圃格外清爽,念槐正蹲在畦埂上给薄荷浇水,雷影叼着根草秆凑过来,脚边的大黄狗跟着耷拉着舌头。
"明儿省电视台要来拍专题,你那身粗布旗袍别再穿了,秀秀给你新买的真丝那件多体面。" 雷影踢了踢脚下的小石子。
念槐直起身擦汗,手腕上的银镯子叮当作响:"体面当不了药引子。上次联合国那身旗袍,不还是你说像腌菜坛子上的包袱皮?"
"那不是没看惯嘛。" 雷影挠挠头,"再说咱这药圃拍出来肯定好看,西洋菊开得跟铺了花毯子似的。对了,穆罕默德那小子今儿又闹笑话了,把紫苏当薄荷泡水给病人喝。"
正说着,秀秀端着个搪瓷盆跑过来,盆里盛着刚蒸好的槐花糕:"影哥你别埋汰人,穆罕默德都快把《本草纲目》翻烂了。念槐姐你尝尝,用新摘的槐花做的。"
念槐捏起一块放在嘴里,清甜混着药香漫开:"比去年的甜,看来今年雨水养人。" 她忽然瞥见篱笆外有个熟悉的身影,"张奶奶怎么来了?"
穿月白布衫的老妇人拄着拐杖站在门口,胸前那朵干槐花依旧别着。"丫头,给你送点好东西。" 她掀开蓝布包袱,里面是满满一筐晒干的艾叶,"老家后山坡采的,比药圃里的劲头足。"
雷影赶紧搬来竹椅,秀秀端上凉茶。张奶奶摸着拐杖上的包浆叹道:"当年你爹给我扎针,就用这后山的艾叶熏。现在我那重孙子在非洲修铁路,说当地中医馆的艾条跟咱这一个味儿。"
念槐忽然想起什么,转身回屋拿出个木匣子:"奶奶,这是当年您难产时爹用过的银针,我找人重新镀了银。"
老妇人的手抖起来,指尖抚过针尾的红丝线:"还记得你爹说,银针认人,用久了就带着医者的气。"
这时穆罕默德骑着电动车冲进来,车筐里的药篓晃得叮当响:"老师!不好了!村东头王大爷把苍耳子当枸杞泡酒喝,现在浑身起疹子!"
雷影拽起药箱就往外跑,念槐抓起一把地肤子跟上:"苍耳子有毒性,得赶紧用绿豆汤解毒。" 张奶奶在后面喊:"让他多喝些茅根水,败火!"
等处理完王大爷的急症回到药圃,月亮已经爬上老槐树梢。穆罕默德蹲在篝火旁煮茶,茶叶是从非洲带来的,沸水里翻滚着像极了药草。
"老师,我想明年带妹妹来学中医。" 他忽然说,"她在国内当护士,总说非洲缺好医生。"
念槐往火里添了块槐木:"好啊,让她来跟秀秀学针灸。对了,你上次说的非洲草药,样本寄到省农科院了吗?"
"上周就寄了。" 穆罕默德眼睛发亮,"他们说那种红梗草可能有抗疟效果,就像当年的青蒿素。"
雷影啃着槐花糕凑过来:"这就叫缘分。你爹当年总说,草药不分国界,就像黄河的水和尼罗河的水,归根结底都是滋养人的。" 他忽然压低声音,"丫头,有件事我得跟你说,省卫健委想在咱这建个国际培训基地。"
念槐手里的茶杯顿了一下:"那老槐树......"
"放心,规划图我看过了,绕着树走的。" 雷影掏出手机点开图片,"你看这设计,把树围在中心,就像咱小时候围着你爹听故事。"
秀秀抱着账本过来,脸上带着神秘的笑:"念槐姐,猜猜谁寄快递来了?琉璃奶奶从非洲寄的,说是给你的礼物。"
拆开牛皮纸包,里面是件缀着红玛瑙的坎肩,布料摸起来像氆氇。附的纸条上是歪歪扭扭的汉字:"非洲姑娘说这石头能安神,给你治头疼。"
念槐把坎肩往身上比了比,月光透过槐树叶洒在上面,玛瑙珠子泛着温润的光。"明天让穆罕默德给奶奶回个视频,说我戴着正合适。"
大黄狗突然对着篱笆外吠起来,只见三个穿校服的孩子扒着栅栏往里看。"是村小学的学生。" 秀秀认出来了,"前几天还来问能不能采点薄荷泡水。"
念槐招手让他们进来,每人给了一小把晒干的金银花:"回去跟你们老师说,下周我去学校讲草药知识,带你们认认蒲公英。"
最小的孩子举着金银花问:"阿姨,蒲公英能治啥病?"
"能治想妈妈的病。" 雷影蹲下来揉孩子的头,"吹一吹,绒毛带着念想飞,就像你妈在外地打工,也能想着你。"
孩子们跑走后,药圃里又安静下来。穆罕默德已经睡在帐篷里,呼噜声混着虫鸣。念槐摸着老槐树粗糙的树皮,突然发现树身上多了个小小的鸟洞。
"你爹要是能看见现在这样,准得乐。" 雷影的声音在身后响起,"当年他总怕这手艺传不下去,现在倒好,非洲的黑小子都能背《汤头歌》了。"
念槐从树洞里掏出片去年的枯叶:"他不是怕传不下去,是怕传歪了。你还记得吗?小时候有药贩子来买秘方,被他拿扫帚打出去了。"
"咋不记得。" 雷影笑起来,"那贩子说要把狗皮膏药做成流水线,你爹骂他是糟践东西。现在想想,他是怕这药里的人心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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