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春那场雨下得绵密,老槐树的新叶刚冒头就被洗得发亮。念禾踩着梯子往房檐上钉木板,虎子在下头扶着梯子喊:"你爹说了要安最大的,这板子不够宽!"
"懂啥?" 念禾低头啐了口,"我留着缝儿让麻雀进出,去年孵的那窝都当爹娘了。" 话音刚落脚一滑,整个人顺着梯子出溜下来,正砸在刚进门的秀秀怀里。
秀秀手里的药箱摔在地上,洋胰子滚得满地都是。她搂着念禾腰直喘气:"你这猴儿,我刚从卫生院回来就给我添堵?"
"秀姐姐!" 念禾扒着她胳膊笑,"你看我安的鸟窝,比去年的排场不?"
槐花端着浆糊盆从屋里出来,抬手就拍念禾后脑勺:"还敢笑?秀秀这胰子是给你姐买的,明儿她要去县里参加草药交流会,你让她穿啥衣裳?"
念槐正坐在门槛上绣荷包,闻言红了脸:"娘,不用新衣裳也行......"
"咋不行?" 琉璃拄着拐杖出来,鬓角别着朵新开的槐花,"咱念槐现在是小先生了,得穿体面些。我那身湖蓝色的洋布衫,改改给你穿正好。"
正说着槐生扛着木料进门,额角挂着汗:"卫生院王院长捎信,说交流会后要办个草药学堂,让秀秀当主讲。"
秀秀捡着地上的洋胰子笑:"叔别取笑我,我哪能当主讲?"
"咋不能?" 槐生把木料靠在墙上,"你教那些城里姑娘认蒲公英时,比先生还有耐心。" 他刚要再说,突然捂着心口蹲下去,脸色发白。
槐花手里的浆糊盆 "哐当" 掉地上,扑过去扶他:"咋了?早上还好好的......"
"老毛病了。" 槐生摆摆手,"昨儿整理旧药书熬到后半夜,气儿没顺过来。"
秀秀赶紧打开药箱拿出听诊器 —— 这是她在县里学的新物件,往槐生胸口一放:"叔别急,我听听。" 念禾凑过去看那铜管子,伸手要摸被秀秀拍开:"别捣乱,这是救命的东西。"
虎子他爹雷影正好路过,掀着门帘就喊:"槐生哥,我钓了条大鲤鱼......" 话没说完见这阵仗,转身就跑,"我去叫马车!"
"不用不用," 槐生推开听诊器,"躺会儿就好。" 他被扶到炕上,琉璃端来温水:"你呀,总说我们女人家不懂得保养,自己倒拼命。"
槐生看着屋顶的椽子笑:"我在想,学堂得添个标本室,把每种草药开花结果的样子都画下来。" 念槐蹲在炕边给他捶腿:"爹,我帮你画,先生夸我画的当归像真的。"
傍晚王院长带着个穿白大褂的先生来,背着个黑皮包。他给槐生号完脉说:"是劳累过度,得静养。那学堂的事......"
"不耽误!" 槐花端着刚炖好的鲫鱼汤进来,"秀秀能顶事,我和念槐也能搭把手。" 王院长看着桌上摆的草药标本 —— 都是念槐用线装订的,分门别类整整齐齐,忍不住点头:"这丫头比我那医学院毕业的闺女还细心。"
念禾趴在窗台上插嘴:"我姐还会用槐花做胭脂呢!城里姑娘都抢着要。"
"没大没小!" 念槐红着脸去捂他嘴,却被王院长拦住:"这是好事啊!草药不光能治病,还能做胭脂香粉,这才叫物尽其用。" 他掏出个小本子记着,"学堂就该教这些,实用!"
过了几日槐生能下床了,拄着拐杖在院里转悠。见秀秀在晒槐米,念槐在旁边记笔记,突然说:"我想把东头那间柴房改了,给你们当画室。"
"爹,我也要!" 念禾从鸟窝里掏出根羽毛,"我要画麻雀怎么学飞。"
槐花正在翻晒被褥,闻言笑:"你能把字认全就不错了。" 她把晒暖的被褥往琉璃床上抱,"婶子您闻,这太阳晒过的味儿,比城里的香水还好闻。"
琉璃正坐在廊下绣帕子,帕子上是新添的麻雀图案:"可不是嘛,昨儿秀秀带的雪花膏,还没咱院里的槐花香呢。" 两人正说着,见念槐拿着张纸跑过来,脸通红:"娘,县里来的通知,说我画的草药图能印成书!"
槐花抢过通知看,字认不全却一个劲笑:"我闺女出息了!" 槐生凑过来看,手指点着 "插图作者" 四个字,突然抹了把脸:"你娘当年要是能上学,比你还能耐。"
"爹又说这个," 槐花捶他一下,"我现在跟着秀秀学认字,也不晚啊。" 她从围裙兜里掏出个小本子,上面歪歪扭扭写着 "槐米蒲公英 ",都是秀秀教的。
入夏时学堂开课了,就在济世堂翻新的厢房里。头天来的姑娘们穿着花布衫,见念槐才十五岁都直咋舌。秀秀站在黑板前笑:"别看念槐年纪小,她认的草药比我多。"
念槐攥着粉笔的手直抖,刚写下 "槐叶" 两个字,底下有个穿洋裙的姑娘就笑:"这字不如先生写得好看。"
念禾正好从窗外经过,听见这话捡起块小石子就扔过去,砸在那姑娘的辫子上:"我姐的字比你好看一百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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