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后的阳光把柏油路晒得软绵绵的,空气里飘着点洋槐的甜香。我提着刚买的菜往家走,转过街角那棵老棕树时,听见“咔哧”一声闷响,像是什么东西被硬生生拽着。
那棵棕树在这儿长了快二十年了,树干得两个人合抱才能围住,枝叶像把撑开的巨伞,把半条人行道都罩在底下。这会儿树底下蹲着个小孩,也就七八岁的样子,穿着件洗得发白的蓝背心,正踮着脚拽最底下的一根分枝。他攥着棕叶硬邦邦的边缘,小脸憋得通红,树枝被扯得弯成个C形,叶尖的硬刺在阳光下闪着光。
“当心扎手。”我把菜袋换了只手,往他跟前走了两步。
小孩吓了一跳,手猛地松开,树枝“啪”地弹回去,带起几片碎叶。他转过身时,我看见他额角沾着点泥,裤膝盖上有个圆圆的破洞,露出的皮肤上还有块新鲜的擦伤。
“你管我。”他梗着脖子,眼睛瞪得圆圆的,像只被踩了尾巴的小猫。
我蹲下来,跟他平视着。棕树的叶子在我们头顶沙沙响,漏下来的阳光在他脸上晃出明明暗暗的光斑。“这树招你了?”
“它挡路。”他往旁边挪了挪脚,指着被树枝占去大半的人行道,“我昨天在这儿跑,被它绊了一跤。”他说着,把裤腿往上卷了卷,膝盖上那块擦伤红通通的,还渗着点水。
我顺着他指的方向看过去,最底下的那根分枝确实长得太低了,离地面也就一米出头,人走过去得侧着身子,要是跑起来,确实容易撞上去。“那也不能硬掰啊,”我摸了摸他的头,头发软软的,带着点汗味,“这树枝硬得很,你把它掰断了,手也得被扎烂。”
他别过脸,盯着自己的鞋尖。那是双旧凉鞋,鞋头磨得卷了边。“我奶说,这树长得太疯了,早该砍了。”他嘟囔着,声音小了点,“上次王爷爷推着轮椅过,也是在这儿卡住了,费了好大劲才挪过去。”
我想起王爷爷,就是住在三单元的那个老爷子,前阵子摔了腿,天天推着轮椅出来晒太阳。这么一说,好像是有这么回事,前几天还听见他跟老伴念叨,说这树越来越不像话了。
“你家住这附近?”我问他。
“嗯,就在那边楼。”他往东边指了指,那是片老家属院,墙皮都斑驳了。“我叫毛豆。”
“我姓林,就住隔壁楼。”我拍了拍他的肩膀,“你等着,我家有修剪刀,我去拿来处理下。”
毛豆眨巴了两下眼睛,没说话,算是默认了。我把菜袋放在树底下,快步往家跑。三楼的储藏室里确实有把修剪刀,还是前两年修剪自家阳台的月季时买的,刀刃锋利得很,对付这种棕树枝应该没问题。
等我拿着刀下来,毛豆还蹲在原地,不过没再碰树枝,正用手指戳着棕树干上那些圆圆的叶痕。阳光把他的影子拉得长长的,贴在树身上,像条小尾巴。
“让开点。”我挥了挥手里的修剪刀,走到那根低枝底下。树枝上的硬刺跟小匕首似的,我得小心别被划到。
毛豆往后退了两步,抱着胳膊站在一边,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我的手。
我抬起手,让刀刃贴着树干,找准分枝和主干连接的地方。棕树的木质看着粗糙,其实挺硬的,我得用点力。“咔嚓”一声脆响,树枝断了,带着一阵清新的草木味。我把断枝拖到路边,刚想再看看还有没有碍事的分枝,毛豆突然“呀”了一声。
“林阿姨,你看!”他指着树干上刚才分枝长着的地方,那里有个小小的树洞,洞口还沾着点蛛丝。
我凑过去看,树洞里塞着个东西,蓝盈盈的。我用刀尖小心翼翼地勾了勾,勾出来一看,是只塑料的小蝴蝶,翅膀上的亮片掉了一半,剩下的那半在阳光下闪闪烁烁。
“这是我的!”毛豆突然叫起来,声音里带着点激动,“我上周在这儿玩的时候掉的,找了好几天都没找到!”
他伸手想拿,又有点犹豫,抬头看着我。我把小蝴蝶递给他,他接过去,用手指轻轻擦着上面的灰,嘴角慢慢翘起来,露出两颗小小的虎牙。
就在这时,那处被清空的树洞突然动了动,先是探出一对尖尖的耳朵,耳尖还带着点绒毛,紧接着露出半张毛茸茸的脸——是只橘白相间的花猫,琥珀色的眼睛眯成一条缝,像是被刚才的动静惊扰了。它警惕地看了看我们,喉咙里发出“咕噜咕噜”的轻响,尾巴尖在树洞里轻轻扫着,带起几片细尘。
毛豆瞬间屏住了呼吸,手不自觉地把塑料蝴蝶攥得更紧了。花猫大概确认我们没有敌意,慢悠悠地从树洞里钻了出来,前爪踩在粗糙的树皮上,动作轻巧得像片羽毛。它的毛色在阳光下格外鲜亮,橘色的部分像熔开的蜜,白色的肚皮鼓鼓的,一看就是附近哪家喂熟了的。
“它一直在这儿啊?”毛豆小声问,眼睛瞪得溜圆。
花猫跳到地面上,抖了抖身子,几片碎叶从它背上掉下来。它没理会我们,径直走到刚才被剪下的棕树枝旁,低头闻了闻,然后蜷起身子,把脸埋进蓬松的尾巴里,在树荫下打起了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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