帐外传来第一声鸡鸣,像根冰冷的针,刺破了沉沉的夜幕。烛台上的火苗猛地一跳,挣扎着,眼看就要被滴下的烛泪彻底淹没。帐内的光线骤然暗淡下去,兵器架上那杆丈八蛇矛的幽光却反而显得更加锋利、更加冰冷,仿佛一条蛰伏在阴影里的毒蛇,随时要亮出它致命的獠牙。
“天快亮了……” 俺低低嘟囔了一声,粗粝的手指无意识地搓捻着下巴上钢针般的短须。这等待的滋味,真他娘的比挨一刀还难受!心口里像揣了只烧红的铁球,烫得慌,又沉甸甸地往下坠。这股子邪火在五脏六腑里左冲右突,撞得俺坐立难安,恨不得现在就冲出去,一矛捅穿那紧闭的关门,直接杀到马超那小子的鼻子底下去!好叫他知道,阆中城里坐镇的是谁!
可脚底板刚离了地,眼前猛地一黑——不是困的,是徐州城楼上那烧焦的梁木、断裂的旗帜,还有嫂子们仓惶惊惧的脸……那景象,像淬了毒的鞭子,狠狠抽在俺脑仁上!俺张飞这条命,莽撞丢掉事小,可大哥的基业,二哥的信任,还有这阖城将士的身家性命……俺赌不起,也输不起了!胸口那股子要炸开的火,硬生生被这冰冷的念头压了下去,憋得俺喉头发甜,闷哼一声,又重重坐回冰冷的铁椅上,震得铠甲哗啦作响。
“来人!” 俺的声音带着没撒出去的狠劲,像砂纸磨过铁锈。亲兵应声挑帘进来,垂手肃立。
“军械查了没?弓弩的弦都绷紧了?滚木礌石堆得够不够高?他娘的,给俺再查一遍!少了一根钉子,俺扒了你的皮!” 俺瞪着一双环眼,恶狠狠地吼道。那小兵被俺吼得脸色发白,慌忙应了声“喏”,连滚带爬地退了出去。
看着晃动的帐帘,俺心里那股邪火才稍稍泄去一丝。俺老张是莽,可也晓得,打仗,光靠吼和莽是不行的。大哥把阆中交到俺手里,就是把半壁江山的门户托付给俺。这担子,比泰山还重!俺得把这滚油锅似的性子,死死摁在冰窟窿里。二哥常说的“静若处子,动若脱兔”,俺虽不懂文绉绉的词儿,但这道理,俺得懂!明日对阵那锦马超,俺得沉住气,看准了,再把这积攒了一夜的杀意,一股脑儿全砸出去!
帐外的脚步声、铁甲碰撞声、马匹偶尔的响鼻声,渐渐密集起来,汇成一股低沉而紧张的潮涌,拍打着寂静的黎明。天,快亮了。俺站起身,走到那杆丈八蛇矛前,粗糙厚实的手掌,带着一种近乎虔诚的郑重,缓缓抚过冰凉光滑的矛杆。这老伙计,跟着俺从黄巾乱世一路砍杀出来,矛尖饮过的血,怕是比涿郡那口老井的水还多。它认得吕布方天画戟的寒芒,震退过长坂坡百万曹军的铁蹄。矛身上那些细微的坑洼,便是无数次生死搏杀留下的印记,无声地诉说着过往的峥嵘。
明日……明日这杆矛上,定要再添一道最深的刻痕!刻上“西凉锦马超”的名字!大哥在成都运筹帷幄,二哥在荆州震慑江东,俺老张,就是大哥手中最锋利的那把刀!马超?哼!管你是锦马超还是银马超,明日阵前,俺张翼德定要让你这西凉小儿,用你的血,好好称一称俺这丈八蛇矛的分量!看看是你的枪快,还是俺的矛狠!
帐外,黎明的青灰色已经悄悄爬上了营帐的尖顶。我深深吸了一口带着寒意的空气,那空气里仿佛都弥漫着铁锈和即将到来的血腥味。胸中那团被强行压抑了一夜的烈火,此刻再无半分犹豫,轰然炸开,瞬间烧遍了四肢百骸,将最后一丝迟疑焚烧殆尽!一股狂暴无匹的战意,如同挣脱了锁链的洪荒巨兽,在那每一寸筋骨血肉里咆哮奔腾!
“来人!” 俺猛地转身,声音如同平地炸响的惊雷,震得整个大帐嗡嗡作响,连那将熄的烛火都剧烈地跳动了一下,几乎熄灭,“取俺的丈八蛇矛来!备马!擂鼓!” 吼声未落,帐外已传来急促的奔跑声和铠甲铿锵的回应。
俺的环眼圆睁,死死盯住紧闭的营门方向,仿佛能穿透厚重的门板,看到那个即将到来的、同样燃烧着战意的身影。嘴角咧开一个近乎狰狞的弧度,露出了森白的牙齿:
“马儿……你给俺洗干净脖子等着!天亮了,该上路了!”
冰冷的铁甲终于裹上了那滚烫的身躯。当那沉重的甲片压上肩头,勒紧胸腹,一种奇异的沉静反而如寒泉般浇透了那熊熊燃烧的五脏六腑。外面亲兵的呼喝、铁蹄叩击冻土的闷响、还有那沉闷得如同巨人胸膛起伏的鼓声,隔着厚厚的营帐,仿佛都退到了极远的地方。俺的世界,骤然缩小到只容得下眼前这杆丈八蛇矛,以及矛尖所指的那扇紧闭的、沉厚的营门。
矛杆握在掌心,那熟悉的冰冷触感沿着手臂的筋脉直冲上来,激得俺浑身一个激灵。指尖拂过矛身,那些坑洼的旧痕便如同老友的印记,在微明的晨光里无声地诉说着过往。这一道,是虎牢关下,硬撼吕布那厮方天画戟留下的……那厮的狂笑仿佛还在耳边,震得人牙根发痒!这一道更深些,是当阳桥上,万军阵前,以血肉之吼震裂长空时,不知哪个曹将的流矢撞出来的……矛尖幽光流转,映着那布满血丝的环眼。老伙计,今日,咱们又要一起饮血了!这血,必得是那“锦马超”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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