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忠引弓的姿态,凝固成一座玉石俱焚的雕塑。弓开如满月,那粗如拇指、不知何物鞣制的弓弦,被巨力拉拽到了极限,发出一种令人牙酸的、濒临断裂的呻吟。他枯瘦却虬结着铁筋般肌肉的指节,死死扣住弓弦与箭尾,因极度的用力而呈现出一种死白的颜色。皮肉不堪重负,指缝间,几滴暗红的血珠正无声地沁出、凝聚,沿着黝黑冰冷的弓臂,极其缓慢地向下滑落。血珠在紧绷欲绝的弓弦上拖曳出一道刺目、粘稠的暗红血线,如同死神勒紧的绞索!他浑浊的眼球死死锁定阵前肩头染血的关羽,瞳孔深处燃烧着同归于尽的惨烈火焰,那燃烧的不是战意,而是生命最后的余烬!
风,仿佛被这引满欲绝的弓弦死死扼住了咽喉,彻底停滞。战场上所有的喧嚣——士卒粗重的喘息、战马不安的响鼻、兵刃冰冷的摩擦声——都被一种无形的力量抽空,只剩下那张铁胎弓弓臂不堪重负的细微呻吟,以及弓弦绷紧到极致发出的、令人心悸的“嘎吱”声。这声音,压过了天地间的一切!
就在这死寂被弓弦呻吟统治的刹那!
一道乌沉沉的闪电,毫无征兆地自长沙军阵侧翼暴起!不是射向关羽,而是扑向城头!魏延!他魁梧的身影如同挣脱了所有束缚的凶兽,速度快得只在视网膜上留下一道模糊的残影!他手中的环首刀,刀身宽厚,刃口在稀薄晨光下竟不反射丝毫光亮,只吞吐着一种吞噬光线的、纯粹的、冰冷的乌芒!刀锋切开凝固的晨雾,无声无息,却带着斩断一切的决绝杀意,直扑黄忠毫无防备的后颈!
嗡——嗤——!!!
就在魏延刀光暴起的同一瞬间,黄忠指间那支灌注了全部生命、仇恨与绝望的“养由基”之箭,终于离弦!弓弦在巨力释放的刹那,发出了撕裂布帛般的恐怖尖啸!箭矢破空!箭头因极速摩擦空气,竟拖曳出一道肉眼可见的、扭曲的炽白气浪!目标,依旧是关羽!这一箭,是黄忠生命最后的绝唱!是凝聚了毕生武勇与所有不甘的毁灭一击!箭啸声尖锐得如同厉鬼的哭嚎,瞬间刺穿了所有人的耳膜!
而我,在魏延身影暴起的瞬间,在黄忠指间血珠滑落的瞬间,在弓弦发出最后呻吟的瞬间,竟无比清晰地嗅到了一股味道!一股极其细微、却冰冷刺骨、直透神魂的味道!那是箭头特殊淬炼留下的、混合了金属与某种秘制药物的、带着死亡气息的淡淡腥气!这腥气,与金旋府邸的血腥,与江陵城下的硝烟,截然不同,它更纯粹,更致命!是专为诛杀大将而生的味道!
时间仿佛被无形的巨手猛地拉伸、扭曲!
视野中,两道轨迹以截然不同的方向、却同样恐怖的速度,在凝固的空气中交错!
一道,是黄忠射出的、拖曳着死亡白浪的炽白箭矢,撕裂长空,直扑关羽咽喉!
另一道,是魏延斩出的、吞噬光线的乌沉刀光,如同地狱裂开的缝隙,斩向黄忠的后颈!
咔嚓——噗嗤——!
两声截然不同、却又诡异同步的恐怖声响,如同两柄重锤,狠狠砸在每一个人的心鼓上!
一声,是坚韧无比的弓弦被环首刀锋利的刃口,如同切割朽木般,毫无阻滞地斩断时发出的、清脆而令人心悸的裂帛之声!断弦如同垂死的毒蛇,疯狂地弹跳、抽打!
另一声,是锋锐无匹的环首刀锋,斩开皮肉、切断颈骨时发出的、沉闷而令人作呕的筋肉骨骼碎裂声!
时间恢复了流动。
城头之上,黄忠引弓如神的身体猛地一僵!他引弓的右臂依旧保持着满月的姿态,只是那绷紧欲绝的弓弦已然断裂,无力地垂落。他那双燃烧着最后火焰的眼睛里,所有的神采瞬间凝固、熄灭,只剩下无边无际的茫然与空洞。脖颈处,一道平滑而恐怖的巨大裂口猛地绽开,如同被撕开的布帛!滚烫的、喷泉般的血雾,混合着白色的骨茬和破碎的气管碎片,带着凄厉的呼啸,向前方、向天空猛烈喷溅!喷溅的血雾在稀薄的晨光下,竟形成一片短暂而妖异的猩红虹彩!
他花白的头颅,并未完全离体,只是以一个诡异的角度向后折去,仅剩一层薄薄的皮肉与颈项相连。那如银针般倒竖的白发,瞬间被喷涌而出的热血浸透、打散,如同被狂风吹乱的雪白芦苇,在猩红的血泊中散开、沉浮,竟透出一种残酷而凄美的、雪莲绽放般的意象。他的身体,失去了所有支撑,如同被伐倒的古松,轰然向后栽倒,重重砸在冰冷的城砖上,溅起一片血花。唯有那张断裂了弓弦的巨大铁胎弓,还被他僵硬的手指死死攥着,斜斜地指向灰暗的天空。
城下,那道致命的、拖曳着白浪的炽白箭矢,在失去主人意志支撑的瞬间,似乎也偏离了它原本必杀的轨迹。关羽赤兔马猛地人立而起,发出一声惊怒的长嘶!青龙刀化作一道青蒙蒙的光幕护在身前!
嗤——!
箭矢擦着关羽的护心镜边缘掠过,带起一溜刺目的火星!深深扎入他身后丈余远的地面,只留下一个深不见底的黑洞和兀自剧烈震颤的箭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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