麦子熟了。
不管如今的农村,经历怎样的文斗武斗,但当农民的,还得种地。不种地,就连口吃的都没有。麦收季节,公社的里里外外,田间地头上,到处都是繁忙景象。
自新中国成立后,如今的第十八个年头,农村的生产状态,除了公社的几台收割机外,还得仰靠着密集的人力,来应对土地的劳作。六月的夏季,天开始热起来,地里的麦子,一个个都麦穗饱满。
初夏的热浪,拂过成片的麦子地,公社的社员们,都手握镰刀,从远处望去,星罗棋布般的,正在割麦子。
一亩地能产多少粮食,都有客观规律。可六七年前,大跃进时,人们居然说,这一亩地,能打出上千斤的粮食,这不是睁眼说瞎话吗?但就算是说瞎话,公社里的干部们,却像是穿上了皇帝的新装,看破也不敢说破。
各个公社还都相互攀比,你们公社里产一千斤,我们公社产一千两百斤,必须压你们一头。
文信正干的起劲,一手握着镰刀,一手抓着麦秆。镰刀划过麦秆,一把麦子应声倒地。会堂夫妇,也是割麦子的老手,刷刷的,沿着一趟地垄,一会就割到了地头。倒是春兰,曾经的教书先生,倒是不怎么擅长割麦子,更是不愿意下地干活。这人,都有自己的擅长与不擅长,她能教得好学生,却割不好,这田间地里的麦子。
怪不得,人们都说,春兰两手不沾阳春水,不是个干农活的料。
“春兰,歇会吧,我和爹娘多干点,你少干点。”文信心疼媳妇,看着媳妇笨拙的样子,真不想为难她。
“嗯。”春兰点了点头,自己割麦的动作,没有文信等人熟练,速度更没有他们快,她自己更是不愿意,摸这扎手的麦茬。
“春兰啊,歇会吧。”郭氏说到底,还是疼儿媳的,一边割着麦子,一边道:“剩下的不多了,我和你爹,一会就割完了。”
会堂的额头,往下淌着,一颗颗豆大的汗珠。他用搭在肩膀上的毛巾,擦了擦脸:“得,我看,都歇会吧。歇完了,再把剩下的这些都割完。”
一家四口便停了下来,春兰见状,连忙跑到地头,端来水壶,递给大家。文信先是示意着,让春兰先喝,春兰喝了一口,接着文信喝。文信喝完,水壶又递给了郭氏,郭氏喝完,会堂最后,把剩下的水喝了。
“今年这麦子,还行。”会堂道:“不过,等公社里交到县里,能留在公社里的,恐怕也不多了。不知道剩下的,还够不够咱们社员吃。”
“我看,有口吃的就行了。”郭氏道:“现在这世道,天灾人祸的,能活下来就不错了。只要饿不死咱老百姓,就行。”
“我听说,开春的那场地震,离着咱们不远,死了好些个人呢。河间那边,人家是吃什么的?人家是吃驴肉火烧的,唉,死了的那些人,怕是吃不到火烧了。”文信道。
“庄稼地里收不到粮食,别说是火烧,他连窝窝头都吃不上。”会堂叹了口气:“要是这地震,离着咱再近一点,怕是咱们这也遭殃了。”
“可不是吗?”郭氏道:“真悬,你说,这两年,地震怎么,这么多呢?去年邢台,今年咱沧州,怎么就这样,没完没了呢?会不会是?”郭氏的意思,不言而喻,大家都心知肚明。
春兰听完婆婆的话,也郑重其事的,说了几句,将郭氏想说,却不敢说出的话,都一股脑的说了出来。
春兰说出来的话,吓得会堂,顿时心惊胆战。
“秀峦,快别说了,快,快住口。以后咱只管,安安分分的种地。心里不管怎么想的,嘴上也不能乱说。以后这心里,也不能乱想。”会堂一边制止儿媳妇,一边又朝着四处,张望了一下,幸好,这话没有被外人看到,便又看了看几个人:“以后,谁也不许再瞎想,春兰,你也不许瞎寻思。”
春兰知道爹娘的意思,继续默不作声。文信见状,连忙安慰媳妇:“春兰,以后咱少说话就是了,世道不管怎样,咱现在不是挺好吗?等收了麦子,公社里自然会庆祝一番。到时候,没准杀一头猪呢,给咱们大伙炖猪肉吃。”
“你还别说,每年收完了麦子,不都是炖猪肉吗?”郭氏道:“哎呀,好长时间,都没吃到猪肉了,真想吃上一碗,猪肉炖粉条子。油滋滋的,想想就觉得香。”
听着文信和婆婆,两人说猪肉,说油滋滋的,春兰想到了画面,却忽然觉得胸口恶心。连忙站了起来,扭身朝向一边,竟然呕吐起来。
“春兰,春兰,你这是怎么了?”文信连忙起身:“这好好的,怎么了?”
郭氏也站起身,看着儿媳妇吐出了几口,早上吃的菜叶子,连忙问道:“春兰,怎么了这是?现在是啥感觉?”
“我就是,就是觉得恶心。想到那猪肉,就觉得恶心。”春兰说完,恶心的感觉,又涌上心口。
虽然嘴上安慰着儿媳妇,但郭氏的脸上,却露出了笑容。她笑眯眯的,看着春兰,又看了看文信,还不忘扭头,看了看会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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